Saturday, February 6, 2010
Friday, June 6, 2008
30 year river east, 30 year river west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忽然就想,1949-1979 是三十年。1979-2009又是三十年。
很武断粗略地划分一下,前三十年是社会主义革命,后三十年是市场经济改革。
一样的沉甸甸、闹哄哄,一样的血雨腥风、群魔乱舞,一样的有得有失,有尖叫,有沉默。
60、70年代的西方社会学者来华作研究,还可以底气十足地说什么socialist state, communist ideology, collective society. 这三十年一过,如何研究中国问题,范式是否该换换血了呢?到地方上走一走,现如今的民间,算命测字看风水,烧香拜佛跳大神,休妻纳妾、采阴补阳,寻根祭祖,官官相护……电视里是“大帝”、“王朝”、“秦皇汉武” “金枝玉叶”,电视外,是大boss和宝宝的亲民政策,还没怎么着,人们就感恩戴德起来,无外乎心里想的是:天子与庶民同甘共苦,那是百年盛事哦……我就纳闷,早就被革了命的"老祖宗",怎么一下子又都魑魅魍魉起来?不是反帝反封建么?为什么新浪新闻放眼望去,就让人感到“很帝很封建”呢?
因为两千年?两千年是个虚幻的时间状语,我要看到日常的举止投足,我要拿让人不待见的embodiment开刀。
我要从《荀子》开始……
最近不再仰视曾经仰视的很多人。地震一下,看到民间财富滚滚而来,就欢呼雀跃地说“我看到了中国的市民社会”——改革开放30年,为什么有些人对西方理论的感情,还停留在那属于1980年代的蜜月期?河殇思维何时休?民主自由白了头!
Alternative modernity, alternative civil society, alternative capitalism...
still, it's about modernity, civil society, and capitalism. isn't it?
我很矛盾。比以往认识时候还。
Thursday, November 22, 2007
两年前摘抄的《过把瘾》
新浪星座有一个测试是“你的爱情停留在什么年代”,测试结果我是六十年代——六十年代有爱情么?六十年代全世界都在搞运动。也许吧,那是真正的“爱人同志”,边个两手牵?悲欢离合总有不便的诺言……
其实我是民国情节啊,小妹妹似线郎似真就好。穿到一起不离分。
真的,芥兰洋葱真好看,不知道土豆胡萝卜怎么样了,其实芒果咖啡也不错。[注:可是eyesopen同学,我后来想起来那个紫色圆白菜好像不叫“芥兰”,叫什么来的?]
2005-10-15
TAG:闪亮的日子
小时候妈妈看,我也跟着看。其实根本看不懂,也就记不住啥情节,然而对主题歌的印象却颇深。《糊涂的爱》——
爱有几分能说清楚
还有几分是糊里又糊涂
情有几分是温存
还有几分是涩涩的酸楚
忘不掉的一幕一幕
却留不住往日的温度
意念中的热热乎乎
是真是假是甜还是苦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这就是爱他忘记了人间的烦恼
这就是爱能保持着糊涂的温度
忘不掉的一幕一幕
却留不住往日的温度
意念中的热热乎乎
是真是假是甜还是?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这就是爱能托起人间的脆弱
这就是爱他再累也不觉得苦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这就是爱能托起人间的脆弱
现在,长大了,有点儿懂了。最近放fall break,人懒懒的,被人催写blog了,然而生活欢畅,居然无甚可言。遂恶补《红楼梦》以提高素质,看朔爷的小说以陶冶情操。
网上的《过把瘾就死》一共10节,看到最后一句话我觉得这小说根本没有完。有可能真的是没有录入完。不过朔爷自己也说,其实他后悔《过把瘾》,《动物凶 猛》和另外一个(不记得名字了)写早了,这三部小说本应该是同一部长篇小说的三个章节来的。无论如何,过把瘾当年能镇得主银屏,江珊王志文能那么火,是有 资本的。朔爷写的精彩,可怜他一幅白净的长相,居然写出如此彪悍的情节,而拿捏女人的心思之到位,更是让我这个“高年级女大学生”感到汗颜。
看了一遍,总觉得男的女的都似曾相识。。初相见谁不是桃花春风,杏花春雨。过不了多久便原形毕露。狰狞刻薄尖酸狭隘,走到街上骂街,回到家里上房。说泼妇 都是轻的!小说里杜梅把老公给捅了,不过没有捅死。这令我颇为惆怅。因为我发现其实我和杜梅高度相似啊。。。是我这人真的这么葛(北京话,不知道是哪个 字),抑或芸芸众生大抵如此,都须是经历些偏执,沉默和残酷,才能消停下来咀嚼这不过如此的人生。这边我还没过够执手相看的甜蜜日子,那厢你已经嘀咕着 “别给脸不要脸”……[注:两年前我是如此有文采...sigh]
随手摘几段我精彩的过来。
开篇第一句:
“杜梅就像一件兵器,一柄关羽关老爷手中的那种极为华丽锋利无比的大刀,这是她给我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们的蜜月没有出去旅行。本来想起财政危机转嫁到外地的亲友头上,但我们都觉得累,一身都很紧张,不想再人为地制造更大的紧张了。那些天,我们除了吃 饭、排泄,就整天躺在床上,了睡,醒了就聊天,不舍昼夜。有人来敲门,我们也不吭声,装作屋里没人。我们聊过去,在我们俩相逢前各自认识的人,遇到的悲喜 忧愤,从不想未来,因为他们没来未来。
越聊我们越觉得我们相识纯属偶然,有大多的因素可以使我失之臂。纯粹是一念之差,邂逅了,认识了, 一步发展了。在此之前,我们能活到与对方相识都是侥幸。疾病、车祸以及种种意外始终威胁、伴随着我们,还有那些危险的人们。杜梅紧紧拥抱着我,头抵在我的 胸前哭泣,我们都感到对方弥足珍贵。破涕为笑之后,杜梅又问我,在她之前我和多少女人睡过觉。“没有。”我一口咬定,“你是头一个。”
“有没有比我好的,长得比我漂亮的。”
“没有。”“就是说她们都长得不如我?”
“既不比你长得漂亮也没不如你,我是说压根没有。”
“好吧,不管有没有,反正从此以后她们就都不存在了,从没存在过,你心里只许想着我一个人。”
“好吧,就当她们没出生过。”
“真能像她们从没出生过那样忘干净?”“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呵,你还是有过。不不,不必解释,这不怪你,怪我没有早点认识你,把你一个人孤单单地扔在社会上,社会多复杂呀——我失职。”杜梅坚决表示不要孩子,激进得像个低年级的大学生。
其实我对孩子也不感兴趣,但她既然已经激进在先,我不妨多表现出一些传统价值观。
“孩子还是应该要一个的,一个家么。”
“不不,坚决不要。人家说了,有孩子夫妻感情就淡了。”
“谁说的?”“人家。”我想也是,有了孩子你就会对孩子好不对我好了。我不能容忍我们俩之间会这么个第三者。
“还是要。现在可以不要,将来一定得要,否则老了怎么办?”“将来也不要,永远不要!就我们俩,一辈子,老了我伺候你。”“万一你死在我前头呢?”
“那我就先毒死你,然后自己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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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你呢!说你好!你对我情重如山而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是高山仰止。你对我的‘好’给我造成巨大的精神压力。不客气地讲,你用你的‘爱’就象人们用道德 杀寡妇一样奴役了我!我那么在乎每天下班回来能捏着小酒盅啃猪蹄子你坐在旁边含情脉脉地指着我?我那么在乎冬穿皮夏穿纱那么在乎被窝里有个热身子?向往的 是想心所想,为心所为,不赔不嫌,平安周到。”“我明白了,你是怨我没有给你乱搞的自由。”
“我操……好,好,你要非往这庸俗下流去想我也没办法。唉——有时候真是还不如和没心肝的人混在一起来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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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狗不咬你这条腿也白长在你身上,百年之后仍要变成一根本白骨。创伤都在肉上,而肉总要烂的,与其活生生腐烂,不如喂狗。再去找一个嘛。你瞧人家潘佑 军两口了,离就离了,没什么痛苦,现在都有新人了。感情是不变的,对象可以替代,就像一江春水向东流,此路淤塞,改选而行,反正我总是要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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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佑军也准备和我一起干,出了上百个大胆的设想,其中我能记住的两个:一个是给陶然亭公司盖个顶,变成亚洲乃至全世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室内公园,当然这要 吸收一部分外资;另一个是成立全国性病防治宣传基金会,一人捐一元钱,全国就是10亿,刨去1亿铁公鸡,另外还可以下设一些由从良妓组成的福利工厂,专门 生产供外贸出口的绣花枕头。这期间我有过几次艳遇,都是些没文化的妇女,连她们自己也瞧不起自己,要是不上床连一句话都没有。几次艳遇都像是哑剧大师的表 演。我和我的那位女同学关系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也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她倒是位堪称文雅的妇女,相当知趣儿,也不乏幽默感。我们在很多方面很默契,偶尔也会 出现一些柔情蜜意。只是有一次,她毫不唐突差不多是顺水推舟地随意问了我一句:“你爱我么?”我的反应之强烈事后令我自己也很吃惊,可以说是相当粗暴无 礼,连起码的体面都未顾及。
我大声厉喝:“不!不爱!”
与其说她为我的回答所激怒,不如说我的反应令她畏惧。
Tuesday, November 13, 2007
Nov. 13
Fancis Bacon, Novum Organum, 1620
Saturday, August 11, 2007
旧贴重转
等到有民主的那一天
——几个笑话和一点回忆
作者:Azzurri 转自水木清华前几天看林燕妮,听说了一个老八卦。
林青霞和秦汉蜜里调油那阵,双双去金庸家赴宴。当天在座者众,皆暗自赞许才子佳人外形登对,金童玉女,人间绝配。于是纷纷摩拳擦掌,想看绝配拉埋天窗。“带头大哥”金庸大侠德高望重,最先代众人开口,妄图玉成好事,其先问秦汉,“汝欲何时向青霞求婚?”
秦小生看似细皮嫩肉,考虑大事却有总统首相之风,静思片刻,答曰,“等到有民主的那一天吧。”
据说林妹妹听后半晌未语。
老笑话说完了。是真是假早已无从考证,不过我宁愿相信那是个真的。因为还听说过另外一个老八卦。
话说某次学运期间,林秦二人曾携手出游,大概是阳明山附近。路遇草坪上有学生静坐示威,林秦二话不说,跳下车子,一同坐于学生中间。
果然是爱民主的。
不过求婚那段,秦小生好似金庸笔下乔峰,为民主不要美人了。是真民主还是托辞?谁说得清?连当事人都已各觅归处互不见面。我们看到的,蛛丝马迹,真真假假,茶余饭后,解酒尔。
这年头,民主,无非是个解酒的东西罢了。
这么想着,就觉得对不起蔡元培李大钊众先生们。德先生,赛先生,爱国进步民主科学,从小仰慕追求还一路追到北大,孰料燕园四年虽令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以为最美好年华当属于此但奈何一去不返只好朝思暮想点点滴滴魂兮梦兮……
——但其最大成果,只不过是让我更加随心所欲地堕落,芸芸众生,终修炼成两万精英懒猪之一,懒得到了香港地界两年都没去位于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的蔡先生墓给醅上二斤烧酒一束百合。
写到此处,不免鼻翼发酸,当真辜负了先生教诲。可是民主,对于我这北大第一百零一届学生来说,当真只能是个笑话罢。
笑话中流传最广的一个是关于29楼门前的雕塑。女生宿舍,莺莺燕燕,楼前守候骑士众多,等佳人对镜花黄无事可做,于是有人开始研究起那座褪了光泽的不锈钢雕塑来。两个艺术造型的字母,D是德先生,S是赛先生,拧得有如DNA双螺旋一般,其上一个圆乎乎地球。
某日,众多好事聪明且无聊精英中一位突然发现,这雕塑名字该叫“民主和科学顶个球”。更加好事聪明且无聊精英之另一位受其启发,再经过仔细观察雕塑结构后做出最后结论,“不对,科学还顶个球,民主连个球都不顶”。
从此该雕塑成为北大精英必瞻仰之两雕塑之一,另一为有着哥特式门洞,古希腊式凹面圆柱,玛雅文化特有之阶梯状金字塔构造,加上铝合金制纯中国式雕檐飞拱的学贯中西兼容并包独孤求败图书馆前面右边那个狮子,神奇之处一看便知,此处略过不表。
哈哈,说回“科学还顶个球”。精英中有的是以科学出身飘洋过海长威风挣洋钱者,但民主,王 丹之后后继无人。虽然每年春夏之间总能见到些奇异景象,我运气够好,申奥成功和冲向日韩不算,四年间游行也经历过两次,五八和邱庆枫。
第一年就遇上了五八。生物系学生课程重,别人在大使馆扔砖头,我们还得狂抄笔记,斜纹肌多足纲八个爪子六条腿。晚上骑车从图书馆飞奔,不,是爬行回宿舍,遇到举着火炬,不,是手电筒之长龙若干。
“打倒美帝!——”。一人呼万人应:“打倒美帝!!!”。
“打倒克林顿!——”。“打倒克林顿!!!”。
“打倒托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周末正好有一次托福考试,北大还是考点之一。于是众精英作鸟兽散。
到了第二年,连清华同学也跟着跑到北大来请愿的时候,我已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只撇撇嘴捂上耳朵,嫌吵得慌,每天背那么多单词头晕脑胀,你们还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真是小屁孩没见过世面。
——这算是我经历过的两次民主游行。前一次在上头暗示下申请到了公安局的批条,算是警民同心;后一次在校园内,——北大总是爱护学生的。
至于当年,——当年,肥头大耳吾尔开兮在塞万提斯雕像下慷慨激昂,后来我上高数课的教室就在塞万提斯旁边老化学南楼,于是方才知道那块草坪有多小,听众至多几十人尔,哪有想象中般千军万马。
当年又过了十一年之后,六月 四号有人在三 角 地,著名的三 角 地,其实是几块破报纸栏的地方开始点十一根蜡烛,点到第二根时,已被闻讯赶来的保卫处大叔带走。
就是这样了。
在北大里,关于民主的回忆还就只剩下另一个笑话了。
眼见清华同学宿舍都有电视看,于是北大同学心内不平公车上书,后勤主管回复,秉承我校一贯之民主传统,需进行一次民主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同学们意见不统一,故而暂缓在宿舍内安装电视。
此乃民主做法是也。
其实用民主来做懒惰的托词,本来就不光只属于北大三害之后勤。就是我们这些精英,开学典礼时校长说“欢迎新来的两千精英”的精英,混过四年之后何尝不是喜欢拿随心所欲放纵当借口?
至少在对于民主上,精英们并不如想象那样该举起新一代青年的大旗,很多时候还曲高和寡,把其他人都看作愤青。不过今天,突然又觉得在三角地点蜡烛的那个哥们好像很有理想,不免有点钦敬了起来。
许是早上吃药用酒送的吧,喝了两口酒就喜欢有理想,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高考之前五天去买了一本《北大往事》的时候。那时候从来没想过考不上会怎么样,早已被招生指南扉页第一句话“这是一块净土”给吸引得牢牢的。
一直以为如果中国真的有民主,那这就是最后一块净土。直到现在,我也相信这片园子其实给了我们最多的自由民主。“来者不拒,去者不追”,从教授上课开 始,当然马院青年讲师除外。——编修过党史的老爷子们还是很好的。我在《毛概》期末考卷上靠着七岁开始看的《文化 大 革命十年史》大书特书老人家当年各项错误决定之史料,老爷子们竟然给一个年级最高之91以示嘉许。毕生难忘。
可是可是,纵然是在最自由的环境,我们却再也理想和愤怒不起来。而恰好是因为在最自由的环境,能看到的各种思潮太多太复杂,所以外界的主流,哪怕是万众激愤的主流,到了这里也还是少数。
何况身后的北大一百年,历史的遗迹太重,伤口深了,谁都不愿意揭开。大家都习惯守住内心一方小天地,只把眉眼冷对,到得最终就是各奔前程,飞鸟各投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干净也不错,正是他们喜欢的样子,看,不用军训一年也能做到。能追到赛先生已经足够好。
我连赛先生也不想追。
科学,科学上一塌糊涂,能够糊口是终极目标;民主,民主大概很多从那片园子里出来的孩子都不想再追。真是个悖论一样,曾经最有理想的一群,在最有民主气息和传统的园子里,出来的时候都只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我奔到了香港。
学校图书馆里,一叠一叠画报,坦克,机枪,鲜血,火光,那是十五年前的故事了;每年五月份开始,大字报墙上就会有“难忘某月某日,血债血还”;街上会有年复一年的游行,顺便抗议二十三条;港大还有一座某月某日屠杀纪念碑。
他们都比我激动。我麻木了。零三年某月某日正好是端午放假,于是过境去找PM。维园游行,甚至参观都没有参观过。
那时候一心只想快点过上小日子。执手相看,一天天过去,就能让我满足得不得了。为此拼了命念书,写论文,找工作,如今终于实现了梦想。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去前门吃烧羊肉,然后走过长长的广场去国博看法国时尚展。
银杏的叶子落下来,飘飘洒洒,地上都是金色,像极了曾经的园子里那些个秋天。
突然心里一阵惊悚。
十五年前,我们的师兄师姐。
也是在这里。
而我们,今天在金色的银杏树下穿过,一点红色也看不到。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博物馆的名字都改了,革命历史变作了国家。
我絮絮叨叨地跟PM说那些陈年旧事。真的是陈年旧事。
十五年前,我才六岁,妈妈拉着我上街,看见一群打着“敢死队”旗子的大学生,还有人在静坐。妈妈教我把带去的咸蛋给他们,他们说谢谢小妹妹,但是他们要绝食所以咸蛋不能收。妈妈跟他们聊天。
三个月之后,妈妈的办公室分配来一个眼熟的大学生。当年扛着旗子头缠白布上书“敢死队”的那位。世界真小,真的。
后来他成了我们家的常客,连女朋友也由妈妈负责介绍。再后来他被选中公派出国要政审,于是千叮万嘱我妈妈不要把陈年旧事说出去。
呵,全部都是陈年旧事。十五年前,听说了新疆胖子和塞万提斯;五年前,听美籍华裔工商界大牛哈佛老毕业生说他校友王 丹很了不起;前几天还看见一段老采访,才知道《忽而今夏》竟真有原型,亦舒号称与华叔见过一次面。不过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陈年旧事了。
我只过我的小日子。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些所谓理想,德先生,赛先生,都是回忆了,里面无数的笑话,笑得出眼泪来。再也懒得追求什么,得过且过,最大的遗憾只是人生苦短,总想多活几年和PM多厮混一阵子,想想要是能活得足够长……,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林青霞娶了秦汉?
Tuesday, May 22, 2007
光指名,不道姓
我第一次认识格格,在2001年,她给我打电话,然后我们约在北太平庄附近,格格住在南城的洋桥附近,她 请我吃了顿饭。回家的时候,我觉得人家跑这么老远请我吃饭,打车回家,成本太高,所以我把她出租车费付了。过来好多年,有次我在上海跟格格聊天,她说,那 天我请你吃饭,兜里都没钱了,你要是不把车费付了,我都回不了家。这件事能看出格格为人爽快,不计较的性格。其实,从我认识她那天起,我就觉得她像个男 孩,尤其是,这几年格格把头发剃得比我的头发还短,真有点雌雄难辨。
后来,我慢慢了解到,这个格格,有着跟她年龄不符的人生经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应该上大学,但是她大学没毕业就逃出来了,因为一个黑道大哥爱上了 格格,格格是个性子急、脾气暴的女孩,她不能容忍大哥对她的限制,所以,她要离开大哥,但是,大哥不许,所以格格必须亡命天涯,不管她走到 哪里,她和家人都处在危险中。当格格给我讲起她这段经历时,我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一些电影的片段。当我跟格格吃饭聊天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安静平 和、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已经走过了跌宕起伏的人生之路,可能随时会有一个人冲进来对她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有一天,格格对我说:“我要离开北京了,我爱上了一个音乐家。”于是,格格离开了北京,跟随这个音乐家天南地北,我当时的直觉是,格格跟这个音乐家 长不了。果然没多长时间,格格给我打电话,说回到北京了,但是她又要离开北京,去广州,于是我们约见肯德基话别。再次见到格格,发觉她长大了不少,头发也 比以前长了。我跟格格说:“你的爱情为什么总是那么不靠谱?”在我看来,格格的爱情总是惊天地泣鬼神,她是那种典型为了爱情可以飞蛾扑火的人,但我心里还 是希望她能经历一次靠谱的爱情。
---------以上摘自表哥的博客。猛一看我还以为写我呢。
要是哪天也有人写写我该多好啊。
算了,还是酸葡萄一下吧:文人间的互捧,往往当不得真的。希望以后有个把科学家抽空写写我的躁狂青春,抑郁人生,厚厚。
Saturday, May 19, 2007
传统为什么这样红
他写的观点有些我很同意,有些我不能苟同,更多我都没看过,不懂。但是,我觉得他很会写呀,这么老多东西,他一篇不算太长的文章,嘁哩喀喳全都写到了,难得有一种腐儒没有的率真,写得让人看得下去,个别地方让人捧腹(写香港那段儿——两句话:不是太土,就是太洋,哈哈)这是本事,也是心理素质呀。
其实,他想说的主要意思我明白,可问题是,不破不立的另一面是不立不破。想找回“传统”的人中,除了那些把传统当信仰的腐儒,那些把传统当money maker的,那些起哄的看热闹的以外,还有好多人是真的觉得灵魂缺失呀。新的不来,旧的不去。然而新的是什么?这又将有一些很危险的推论。说危险,也许不恰当,说“让人不高兴”的吧。我就不把话说明白了。
李零:传统为什么这样红
(一)传统为什么这样红。
这是我和大家讨论的问题,大家身边非常热闹的问题。
前一阵儿有件事,大家都知道,就是“红心鸭蛋”事件。鸭蛋为什么这样红?事情比较简单,质监局一查就查出来了,鸭蛋里面放了苏丹红。但我们要谈的事可不一样,后边的背景很复杂。
台湾有家报纸,登过篇文章,题目是《孔子为什么这样红》。它是学我们的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雷振邦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孔子为什么这样红?这是个敏感问题。不了解前因后果,不能理解它。比如,于丹为什么这样红?知识分子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红?不管是高兴的红,生气的红,嫉妒的红——电视广告词:酸不溜丢的山里红。
现在,《论语》走进千家万户,民工发,监狱学,领导高兴,群众欢喜,知识分子不能太孤立,自绝于领导和群众。
有人说,孔子死了,2500年才出了个于丹,太可爱,太可爱;就她把孔子讲透了,讲活了,了不起,了不起。这是捧。
有人说,此人活像一说书的,讲的全是心灵鸡汤,心得是她的心得,跟《论语》有什么关系?夫子之道,全让她糟蹋了,我们得保卫孔子,保卫他的道。这是骂。
还有人,深得中庸之道,说人民群众读《论语》,传统文化被发扬,毕竟是好事,我支持你,但《论语》也分雅《论语》和俗《论语》,人民群众归你管,知识分子的地盘你休想进。我们知识分子讲《论语》,那是另一番天地,我才不带你玩儿。
这三种反应,和我无关。
不错,我是知识分子,但最不乐意戴这顶帽子。儒这个林大了,什么鸟没有。
填表,我是群众(群众是集合概念,其实应叫群众分子,和知识分子一样)。群众有什么了不起?人多势众,未必真理在握。我还是群众一分子呢。一分子就是一分子,他们代表不了我,我也代表不了他们。
一本书,一人读,想不到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读《论语》,就是我读《论语》,自己写点读书笔记,讲点个人想法,谁也不代表,犯不着绑上一堆人说事。
现在,举国若狂,复古一边倒,不正常。我的声音太小,但我要大声说给你们听,请大家认真想一想,传统为什么这样红。
(二)什么是传统?
“传统”这个词儿,现在地位很高,高得吓人,除了过去的“革命”,啥都比不了,谁敢说个不字?
大家记住了,这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神话,将来肯定是笑话。
传统是什么?不就是过去,好的坏的,一锅乱炖,跟现在没什么两样,用不着拔高,用不着贬低。《兰亭序》说,“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我儿子看我,和我看我爸爸,道理差不多。祖宗留下的东西,什么没有?你别以为,大浪淘沙,剩下的全是金子。
孔子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才叫“孝”。杨伯峻说,“道”是正面的东西,爸爸的合理部分。但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合理的,三年不许改,三年以后就可以改了吗?难道我们要改的,不是爸爸不合理的部分,反而是他的合理部分吗?
我的看法,祖宗留下的宝贝,最大一件宝贝,是中国人。古今中外,一切遗产,都是为我所用。人吃饭,人是主体。不管什么饭,总是被人吃。饭不能分体用。 “中餐为体,西餐为用”,那不是笑话?但我们自己,也有毛病,甚至是浑身的毛病。《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坏都不能拒绝。 比如我爸爸的礼物是震颤,我妈妈的礼物是过敏。遗传病,年轻没事,年纪大了才暴露。可见就是体,也是好坏参半。
传统,谁都有。比如美国,立国不过200年,家家藏枪,就是传统,所以老有校园枪击案。当然了,溜门撬锁的也要小心,私闯民宅,人家会开枪。
孩子是自己的好,但别人的孩子未必比你差。你排斥人家,人家不排斥你,吃亏的是自己。西方人,开口闭口,言必称国际,你的我的,都是他的。国际二字,背后有霸道,但他们四海为家,气魄比我们大。
(三)西化有什么可怕。
全盘西化是个不争的事实,但大家最爱争。我讲全盘西化,不是价值判断,而是事实判断。不管好不好,爱不爱,这是大局已定的事情。你只要睁眼看一看,周围的一切,几乎全是西方文化,哪怕是国产自己造。
我们中国人,特别自豪的一件事,就是历史上,我们特别能化人。古书上讲的“柔远能迩”、“远人来服”、“归义”、“归化”,都是讲这类事。就连最不济 的宋以来,汉族两次被异族统治,我们还是把他们给化了。还有,抗战时,我们讲四大发明,国人称为文化馈赠,很自豪。但结果怎么样?人家学了,却拿船坚炮利 来还礼,我们又学他们。
可见,老师和学生是换着当。
中国人的心态很简单,我化别人,我爱听;别人化我,绝不行。近代中国,明明已经被人化了,有人还在幻想,说蒙元怎么样,满清怎么样,那么大的块头儿, 不也叫咱们汉族给化了?多少年后,还会大翻盘。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文怀沙说,王鲁湘,你的唐装是满服,我穿和服,才是唐装,日本把中国灭了,没关系, 结果是,中国多了个日本族,第57个少数民族(这话,不仅中国人听了生气,日本人听了也生气)。
现在的日本,现在的美国,你给我化化看,别做梦了。想不到这种明摆着的事,照样有人犯糊涂。
谁化谁,表面是争谁的文化更优越,其实是争支配权。我占有这个势,怎么化都行,什么你的我的,全都是我的。没有,才分彼此,才争高下。想不通的事,换位思考,道理很简单。
中国近代史是部挨打的历史。中国人挨打,中国文化也挨打,打得失魂落魄。一是揍出一个国学来,我叫“国将不国之学”。二是剩下一堆国粹,其实是全盘西 化还来不及化,或化而不动,最后剩下来的东西。好像熬药,药被人喝了,留在砂锅里的,全是药渣。原汁原味,本来是药,没有药,只好拿药渣说事。所谓国粹, 其实很多是国渣。前一阵儿,各地申遗,什么都申,很多就是这类东西。其实不少是这两年刚造出来的东西。
还有一样,令人自豪,则是我们的国宝。这是真正的宝贝,西化化不动的东西,只能毁而不能造。造出来的都不是国宝。我们中国,历史悠久,文明辉煌,当然很自豪。古迹、古物和古书,尽管使劲糟蹋,留下的东西还是不少。物质文化遗产,实实在在;非物质文化遗产,虚虚假假。
古董,很多本来也是普通玩意儿,日用的东西,家家都有。毁的毁,弃的弃,最后剩下来,全是宝贝。保古和西化,如影随形。西化的破坏,反而抬高了古董的身价。
文物,摆进博物馆的展柜,都是稀罕玩意儿,无所谓精华糟粕。糟粕精华,只有进入现代生活的东西,还在使用的东西,才有这类问题。我们把古董摆进展柜,但不必把自个儿也摆进去。
(四)国学是国将不国之学。
前一阵儿,国学网选国学大师。尹小林问我,哪些人算国学大师。我跟他说,举国若狂谈国学,大师不大师,暂且搁一边儿,咱们先得问一下,什么叫国学?
国学是个混乱概念。
什么叫国学?研究中国的学问就叫国学吗?不是。第一,没有西学,无所谓国学,国学是对西学而言,郑玄不是国学家,戴震也不是。第二,人家外国有汉学, 同样研究中国。比如20世纪上半叶,法国汉学很牛。汉学不能叫国学。他们从周边国家讲中国边疆,从中国边疆讲中国内陆,比世界眼光谁大,比精通语言谁多, 我们的大师(如陈寅恪),毫无优势可言。当时,五大发现,全和外国人有染,真让国人气短。陈寅恪、傅斯年,他们到外国干什么?就是出去偷艺。他们心里,全 都憋着口气:人家看不起,暂时不说话,三十年后,再与他们争胜。
我的看法,国学虽刻意区别于西学,但实质上是“国将不国之学”。它跟西学争胜,越争气越短。新学,就连国学家也学,即使最最保守者也学——明着不学偷 着学。大家要找原汁原味,几乎没有,其实都是不中不西之学,不新不旧之学。所谓大师也很简单,全是推倒重来,白手起家,创建各门新学术的人。
现在,一般人的印象,读古书就是国学。比如章太炎、黄侃,杨树达、余嘉锡,还有钱穆,这样的人才算国学大师。如果这才叫国学大师,很多人都不能算,国学的阵容很可怜。
我的意见,近代学术,有些太新,不算国学,最好归入西学;有些太旧,也不算,最好归入清代学术。比如考古学(archaeology),就是地地道道 的外国学问,绝不是宋人讲的考古学;还有历史比较语言学(philology),也是地地道道的外国学问,绝不是清代的小学和考据学。李济、夏鼐,不算国 学家;李方桂、赵元任,也不算国学家。
大家说的国学,很多都是不新不旧之学,什么算,什么不算?标准很难定。如所谓罗(振玉)、王(国维)之学,材料是五大发现,全是新材料,他们和法国、 日本的学者有不少交流,眼界也很新,这种学问,大家叫国学。但中国边疆史地的研究算不算,好像不算(地理系,现在归理科)。中国哲学史的研究算不算,让哲 学系一讲,当然算,特别是近代尊孔的名人,更是绝对没跑,肯定都是国学大师,就连释道二藏也算是国学。
大家都知道,史语所的“史”,是用考古学改造传统的经史之学;“语”是用历史比较语言学改造传统的小学和考据学。这样的学问,都是不新不旧。还有清华国学研究院,所谓国学也是不新不旧,有些还是严格意义上的新学。
现在,最奇怪的是,连季羡林都成了国学大师。人家自己都说不是,好事之徒,还要把这顶帽子扣在他的头上。这也反映了国学概念的混乱。
(五)国粹多是国渣。
国粹是个可笑的概念。
中国古代,两河文明,黄河流域比长江流域要发达一点。从前的中国,头在北方,屁股在南方。近代,情况反过来,“鬼子”从海上来,现代化从东南往西北推,屁股变成头。最先进的跟最落后的凑一块儿,反而成了欢喜冤家。西化越凶,才越讲国粹。
古人说,楚地多巫风,江南多淫祀。明清时期的闽越还是如此,拜拜的风气最浓。我们的同胞,漂洋过海,把这些文化带到香港,带到台湾,带到海外的唐人 街,在很多外国人看来,最中国。他们成了中国的窗口。唐人街,舞狮子,舞狮子是汉代传入的外来艺术。港台好武侠,武侠是人文幻想加义和团,专打外国人。好 多人说,礼失求诸野,求出来的礼,很多都是这类东西。
中国的国粹是什么?很可怜。全是西化剩下来的东西,有些城里化了,乡下没化,沿海化了,内地没化。中医中药,国剧(京剧)国术(武术),还有中国菜,数来数去没几样。
我们,身上穿的,屋里用的,衣食住行,一切拿眼睛能瞅见的,几乎全是洋的。我们的词汇,留下了一堆“洋”:点灯用洋油,烧饭用洋火(或洋曲灯),穿衣用洋布,就连梳头洗脸,也是洋瓷脸盆洋胰子。
衣,中国传统,特重发式和衣冠,披发束发,左衽右衽,所以别蛮夷。满人入关,为争这口气,死了很多人。衣服的进化,全世界差不多。早期,裁剪技术不 高,全是拿片布,往身上一裹;第二步,才宽袍大袖。紧身衣,类似运动装的衣服,往往和军事、体育有关,特别是骑马,我们叫胡服。所谓深衣、汉衣冠,早就没 了。真国粹,有,农民穿的土布衫、免裆裤,大家不爱穿。
食,我们以为特国粹。其实,打新石器时代就粹不起来。烹调方法不说,材料是五花八门。五谷之中,只有小米、糜子是北方原产,水稻是南方原产。历史上, 多少动植物,都是引进。比如各种瓜,除了香瓜,多半都是外来。现在的东半球,据说1/4的食物,全是来自西半球。比如辣椒从哪来?烟草从哪儿来?西红柿从 哪儿来?红薯从哪儿来?都是来自美洲。没有辣椒,还有什么川菜?
住,古城,秦始皇铭功刻石,自诩堕坏六国城郭,我们比他还厉害,拆;城里的胡同四合院,拆;这些年,农村的老房子,也都扒了。我回老家,就连北方的土炕(从新石器时代就使用)也都扒了,年轻人要睡席梦思。
行,也是汽车、轮船、飞机的天下。就连自行车,也是外来,我们老家叫洋车子。
祖宗留下的,还有什么?我是说,生活层面的东西。抓耳挠腮,大家想到了语言。中国文学,总得用中国话写中国人,汪增祺如是说。但就连这事,也要打折 扣。研究外来语的都知道,我们的汉语,很不国粹,哲学术语、科学术语、军阶官衔、制度名称,几乎全是外来语(很多都是日本传来的假汉语),甚至语法也大受 影响。
唉,就连最最国粹的汉字,也被简化了。港台的同胞想不开。
(六)国宝要保不要造。
中国历史太悠久,地上地下宝贝多。古人说,地不爱宝,稍一动土,就有发现。
古迹古物,和我们的万里河山分不开。保护自然生态,保护文化生态,是我们肩上的重任。
我们的地面遗迹,长城、大运河,很宏伟。长城断断续续,运河断断续续,保护起来最费劲。后者的现状非常惨,我亲眼目睹,不是排污渠道,就是垃圾坑。利用南水北调,古的变新的,不像话;不利用南水北调,又没有钱。
中国的考古发掘,年年大丰收,但盗掘也十分猖獗。
传世品和出土品,书画、陶瓷、青铜器,博物馆的收藏很丰富。近两年,全国都在盖新馆。但很多文物流入私人手中,流入海外市场。
地面遗迹,《封禅书》、《郊祀志》、《水经注》等书所载,如甘泉宫、后土祠、八主祠等等,都是了不起的古代遗迹。岳镇渎海的庙,也有存留。古建,山西最多,主要是元大德癸卯年地震后的劫后余存。
这些都是真古物、真古迹,一定要保。
假古迹,也不少,用《红楼梦》上的话说,很多都是“从敬爱上穿凿出来的”东西。比如陕西的黄帝陵,湖南的炎帝陵和舜庙,河南的二帝陵和太昊陵,山东的 少昊陵,绍兴的大禹陵,江苏的泰伯祠,还有各地的关庙,等等。这些古迹,历代翻修,本身也是古迹。但各地公祭,烧香磕头,十分滑稽。不仅如此,为了寻根问 祖,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各地还拆了不少真古迹,造了不少假古迹,十分荒诞的假古迹。保护真的没钱,造假倒有钱。
现在的中国,文物古迹大破坏,超过历史上的任何时期,不能怪五四,不能赖文革。中国的地方官、旅游部门、施工单位,考古文博单位,都有责任。
中国的干部队伍,底色是农民。文物古迹被破坏,主要是管不住农民和地方官。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我们把博物馆交农民办,会办成什么样。肯定不是女尸,就是长着五条腿的驴。
中国传统再伟大,也不能靠毁真造假来发扬。推而广之,就是古代思想,也是同样的问题。真孔子,没人爱。大家更爱假孔子。
(七)五四运动,光芒万丈。
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打倒的只是店,不是孔子。孔子安然,孔子无恙。当时的非圣疑古,表面上是传统中断,其实是传统重建。它对中国新学术,有不可估 量的贡献。不仅西方科学的引入,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军事学,是全面占领。人文学术,也革旧鼎新。从旧经史之学到新史学,从旧子学到中国哲学史或思想史, 从旧集部之学到新文学,革新是全面的。
中国的新学术,不光是靠点滴积累,一砖一瓦往起垒,更重要的,是文化立场的突破。
我们要感谢我们的前辈,感谢鲁迅,也感谢胡适。五四的遗产是多方面。明年是五四运动90周年,很多问题,要全面总结。
五四有两个遗产,和胡适有关。
第一,是以顾颉刚为代表的疑古运动。这个运动,很多人都认为是中国史学现代化的标志。它和胡适的影响直接有关。胡适和顾颉刚,都很重视崔东壁,美国的 Arthur W. Hummel也很重视。顾颉刚对崔东壁很佩服,但明确指出,他和崔氏不一样。崔东壁尊孔卫道,他不是。正因为不是,所以顾先生才敢怀疑圣人,怀疑孔子时代 的圣人(尧、舜、禹)。这是了不起的突破。虽然,在方法上,顾先生沿袭了崔氏的方法,没有反省这类方法的不足,在古书体例的研究上没有突破。其实,宋以来 的辨伪学,辨伪考实乃禁书之策,考据是为了保卫孔子的道,并不是纯粹的方法,里面也有意识形态。《古史辨》留下的问题,今天也还是问题。傅斯年、蒙文通、 徐旭生,他们的族团说,都破顾说,问题的争论,一直没断,即使今天,也还在争(如关于断代工程的争论),可见影响多么大。
第二,是中国哲学史的建立。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舍上古圣人不谈,直接讲诸子,直接讲老、孔,当时人以为学问不足,但他的路是对的。这书是真正 的开山之作。胡适之后,冯友兰是大家,书比他多也比他厚。胡不讲六家,冯讲;胡否认王官,冯加限制而肯定;胡以老在孔前,冯以老在孔后。这些分歧,现在也 还是争论的话题。一般认为,这门学问,冯氏才是真泰斗。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胡适的考证诚多可商,但文化立场,占位却比冯氏高。第一,他强调,中国哲 学史,不能用西方哲学史的概念和框架来剪裁,冯氏反之;第二,他是把孔子从圣人的位子上请下来,和诸子平起平坐,冯氏却是尊孔派。胡适指出,冯氏争孔、老 先后是信仰问题,看得很准。即使今天,胡适的看法也是解毒剂。
五四代表的新文化,后来分为两叉。1949年后,更被海峡隔绝,判若两个世界。
1998年,台湾中研院史语所编过《新史学之路》。什么是新史学?不光梁启超,不光傅斯年,派别很多。他们说的新史学,只是新史学的一支(现在去蒋, 还讲什么傅斯年)。史语所的最大成就是考古发掘。这个队伍,海峡两岸各一半,不能只算一边。我呆过的社科院考古所和历史所,很多老人都是参加安阳发掘和西 北考察的旧人。我的老师张政烺就是史语所的人。罗王之学的传人,绝大多数也在大陆。史语所的研究,强调的是动手动脚,找各种实证材料,这种材料,新东西全 在大陆,研究是由大陆的学者在继续。过去的研究根本没法比。超越这类研究,打散了研究,提高了研究,还有不少东西,比如社会史的研究,也和共产党关系更 大,即使走过曲折的路,也还是有很多贡献。
新史学的各派,成败是非,可以慢慢讨论,来源是什么,很清楚,根本没法按政治立场和意识形态分疆划界。它们的共同来源,都是五四。
厚诬五四,是数典忘祖。
近年,余英时说,郭沫若抄钱穆,引起轩然大波。钱穆和郭沫若,分属不同的营垒,分属海峡两岸各一边。他们的政治立场和为人怎么样,可以另外评价。政治 观点不同,当然不一样。但他们俩,学术成就怎么样?自有公论。钱穆,学问太旧,格局太小,根本无法和郭沫若比。中央研究院选第一届院士,他们对郭沫若的政 治立场很不满,但学问没商量,还是承认,照样提名。傅斯年说了,只要不是汉奸。
其实,学术就是学术,即使罗振玉的书,我们也要读。他有学问,还是有学问。
这才是公允的看法。
(八)文化断裂和复古风。
现在的中国,复古成风,动言断裂。断裂和复古是自古有之。艺术尤其明显。我有一本书,叫《铄古铸今》,就是讲这个问题。
张光直先生有个说法,西方文明是断裂的文明,中国文明是连续的文明。最近,法国的沙义德(John Scheid)教授来北大讲罗马的皇帝崇拜,他说,他不同意这一说法,欧洲历史也有连续性。
西洋史,断裂多,不然不会有他们的阶段说、形态说。但罗马推崇亚历山大,很多方面继承希腊;蛮族入侵,灭罗马,只是西罗马亡了,东罗马还在。东罗马一直有希腊之风。亚历山大灭波斯,也接受波斯文化,不光女人和地盘。
历史,都有断裂,也有连续,就像《三国演义》上说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就算连续性强,也还是有很多断裂。他们有断裂,更不用说,否则还有什么文艺复兴。
现在,时兴讲文化断裂,好像只是中国大陆断了,香港、台湾没有,日本没有,欧美更没有。断裂的罪魁祸首,据说是五四运动。这是危言耸听。
断裂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根本原因是现代化。这不是哪个国家、哪个地方、哪个时段偶然发生的问题,而是几百年来,带有全球性的普遍问题。比如,欧洲的 文艺复兴,是断中世纪的传统,接希腊、罗马的传统;日本的脱亚入欧,也是断中国传统,接欧洲传统。谁都是爸爸不亲爷爷亲,反认他乡是故乡。这是风水轮流转 和历史时装化的普遍规律。
还有,古典教育衰落,也很普遍。欧洲,是20世纪衰落,二次大战后,彻底衰落。拉丁文唱诗,如法国的天主教堂,1960年代后,也彻底不行了。
传统为现代化腾地方,哪儿都如此。就连事后诸葛亮的保古,也是由现代化来买单,由现代化来挽救——尽管摧毁它们的也正是现代化。
我说过,保古的前提是舒缓现代化的压力。这个压力不减,全是空话。欧美日本比我们做的好,主要原因是,他们先下手为强,没有这么大的压力,败家和疯狂致富的冲动没我们强。
中国的败家,是和现代化拴在一起,是和现代化引起的各种政治冲突和社会灾难拴在一起,参与其中的所有政治派别都有份,就连满清王朝也有份。比如五大发 现,为什么都在世纪之交,就是中国败家败出来的。西域汉简、敦煌文书,被“丝绸之路上的洋鬼子”搞到外国去了,那是清朝的事。内阁大库档案造了还魂纸,那 是民国的事。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事。
大家把气撒在五四身上,五四和鲁迅成了众矢之的。众怨所集,才有目前的各种发烧发狂。背后的台词我不说,谁都知道。
(九)说经典阅读。
说起读古书,我们会想起鲁迅。
今人厚诬鲁迅,主要因为他是左翼,是延安树起的文化革命旗手,1949年后,在思想文化界一直处于独尊的地位。但我国知识分子,真奇怪,居然和美国的 大老粗一般见识,以为只要沾个右字就好。毛泽东不是说,鲁迅活着,不是右派,就是在监狱里。他要活着,算什么派?有人说,匕首乱飞、皮带乱飞,都是鲁祸引 起,恨不得掘墓鞭尸,这话公允吗?
关于读古书,鲁迅说过逆耳的话,那是忠言。有人说,他自己读了很多古书,却反对读古书;不让别人读,自个儿躲起来悄悄读。我读过鲁迅的书,他的想法没这么简单。
第一,他说,要少看或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主要是为了树立新学的地位。他并没有说,绝对不许读古书,而只是说,新书和旧书,还是以新书为主,旧书 最好搁一边儿,当务之急,还是读新书。今天的中国,也是这个格局,我看不能反过来。就像中医,保护中医我同意,但用中医代替西医或领导西医,我看没人会同 意。
第二,他说,读经不能救国,这也是对的,今天我也这么看。
第三,他说,与其读经,不如读史,与其读正史,不如读野史,看看中国的历史有多么烂,我看也很有深义。世界历史学的趋势,日益重视生活史。野史正是生活史。其实,子学的地位比从前高,也是顺理成章。
第四,他说,要治国学,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治,而是像王国维那样治。很多古书的研究变成专家之学,也是势所必然。它不再走进千家万户,我看没什么不好(西方早就如此)。
古书是一种文化结构。五四以来,这个结构被颠覆,非常合理,非常正常。
六经是孔子时代的经典。汉以来,儒生是以孔子的经典为经典,五种不同的东西凑一块儿,没什么道理。现在,经典的概念早已变化,文史哲各系,分别去读,没什么不好。
汉代有五经,唐代有九经,宋代有四书五经。《论语》本来不是经。汉代,《论语》是四大传记之一,所谓传记,多是儒家的子书。四书五经,《论语》也是四 书之一,不算经。只有十三经,才把《论语》列为经,这是后起的概念。我们拿《论语》、《孟子》当子书,和《老子》、《墨子》搁一块儿,是恢复诸子的本来面 貌。
宋代树道统,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一脉单传。这个道统是虚构。五四以后,《论语》降为子书,道统被打散。孔、孟重归诸子,跟《荀子》等书搁一块儿,这也是儒家的本来面目。没有这种调整,只有经学史,没有中国哲学史,更没有中国思想史。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绝不是一个儒字所能概括。中国典籍,经史子集,也绝不是一个经字所能概括。
现在,很多自己都读不懂经书的大人,却疯狂鼓吹读经,甚至鼓吹少儿读经,我是不以为然的。少儿读经,不是读《诗》、《书》一类经。《诗》、《书》,连教授也啃不动。他们所谓经,是《三字经》这样的经,其实是蒙学课本,可笑。
我在北大开经典阅读课,不是读传统意义上的经典,而是以“鬼子”为榜样,读他们理解的四大经典:读《论语》,读《老子》,读《孙子兵法》,读《周易》经传。我觉得,这样安排更合理。
第一,这四本书最有思想性,最有代表性。《论语》是儒家的代表,《老子》是道家的代表,讲人文,这两本最有代表性。《孙子兵法》讲行为哲学,《周易》经传讲自然哲学,讲技术,这两本最有代表性。
第二,它们的篇幅比较合适,《论语》大一点,有15000字,其他三本都在5000-6000字左右。别的子书太大。
总之,古书可以读,但不必是过去的读法。
(十)我们的信心建在哪里。
我们的信心该建在哪里?是真传统,还是假传统?这个问题,和大国崛起有关。
我一直说,中国人的心底,埋着个梦,就是重新当大国。不当大国,堵得慌。
历史上,大国崛起,往往有小国背景。如小邦周克大邑商,亚历山大征波斯,都是小国胜大国。
亚述,号称世界第一帝国,本来是处于四战之地的小国。因为怕挨打,才穷兵黩武,以血腥杀戮和野蛮征服著称于世。亚述宫殿的画像石,为我们留下了恐怖的印象。历史上的大国,往往都有这种背景。
中国曾经是大国,历史上了不起的大帝国。然而世事沧桑,近百年来,我们衰落了。就像历史上的很多大国一样。
近代,从前的文明古国,全都灾难深重。伊拉克是亚述、巴比伦,伊朗是波斯,全是挨打或准备挨打的对象(看看美国样板戏《亚历山大》和《三百勇士》的暗 示吧)。早期探险家初到这些地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圣经》和古典作家笔下,天堂般的奇迹,怎么会是这等荒凉破败。
欧洲,所谓大国崛起,原来都是小国。希腊、罗马是小国,即使成为大国,内部也很松散,还保持城市自治。罗马帝国崩溃后,欧洲也一直是小国林立,书不同 文,车不同归,没有政治统一,只有宗教统一。草原帝国,都是部落聚合,也是以宗教为凝聚力,聚得快也散得快,缺少真正的粘合剂。和亲、女王一类东西,也是 小国的特产。
西方传统,是小国传统,比如民主制,就和小国有关,和他们保持的原始特点有关。希腊、罗马的民主制,是建立在对外征服和奴隶制之上(柏拉图的《理想 国》,原型是斯巴达的军事共产主义)。对内特别仁慈,对外特别残酷;上层特别优雅,下层特别野蛮。今天的大国,古风犹存。我们面对的还是古老的现实。
基督教统治下的欧洲,他们的统一是宗教大一统,不是政治大一统。普世性的宗教,和政治大一统有类似功效。这是思想上的专制主义。
对比他们,我们该作何感想?
1980年代,怨天尤人骂祖宗,大家还记得吗?当时骂什么?主要是骂专制主义、骂封闭停滞,骂小农经济、骂吃粮食,不吃肉,心理自卑,达到愤懑的地 步。大家恨传统,简直恨到了根儿上。《河殇》的播出是高潮,就是表达这种悲情。当时,我写过三篇文章(一篇登在《中国文化报》上,一篇登在《东方纪事》 上,一篇登在《知识分子》上),力陈传统并非如此:其弊固多,不如是之甚也,何必众恶归之,集为怨府,把明明属于中国现代化的不良反应,全都怪在传统的头 上。但这种声音,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国人几乎一边倒。
现在的中国,正好相反,从骂祖宗变卖祖宗,急转之下。我们的自信心仿佛一夜之间就提高了,高到令人惊讶的地步。举国若狂,一片复古之声。然而,只要耐心倾听,在《狼图腾》中,在最近播出的《大国崛起》中,我们还是可以听见《河殇》的声音,忽而哀怨忽而亢奋的声音。
一句话:大国梦想,小国心态,表面自大,骨子里还是自卑。
现在的人,迷托古改制,常拿欧洲说事。他们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是迫于宗教传统的巨大压力,不托古,不能求新。大家乐道的阐释学,不过是这类玩意 儿。说是复兴中国文化,其实是步欧洲后尘。现在,西方史家有反省。大家猛回头,才发现,很多传统都是假传统。假希腊,假罗马,对传统和现代都是破坏。
中国的复古,是因为意识形态真空,就像俄国,乞灵于传统。
但我们的传统,精英文化,不语怪力乱神。下层见神就拜,也没有宗教大一统。
中国的传统很实在。没有教,不必造。现在,很多英雄气短的人,宁愿相信假传统,也不愿相信真传统。就像古之好事者,登临怀古,没有真古迹,也要造一个出来。中国需要这样的造神运动吗?中国的运动还少吗?
现在的复古,是真复古,还是假复古?孔子教导我们说,他的目标是奔西周,你会照他说的办吗?王莽倒是打这个旗号,你能学得来吗?说复古的,往哪儿复,怎么复?哪朝哪代哪个皇帝?你的复古方案是什么?请给大家说说看。你要迷这帝那帝,曾胡左李,就别讲什么“走向共和”。
上个世纪初,国人惊呼,神州陆沉,亡国灭种。然而现在怎么样?国未亡,种未灭,中国人还在,中国的万里河山还在,以往的历史,可以平心静气看。
我的看法是:
研究传统,我们应该有充分的自信。中国的历史遗产,虽遭破坏,还是相当丰富。古书也好,古物也好,古迹也好,还是集中在中国大陆。特别是尚未开发的地下资源,更几乎百分之百在中国大陆。
特别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有人。中国人还在,不信邪的精神还在。我们的一切,已经纳入现代化的视野,古今中外已经摆上了同一桌面。
台湾有点东西,都是大陆带走的,集中在史语所和台北故宫,还有一个历史博物馆,很小。他们,报告发光,图录出尽,就没有资源了。人,台独政治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传统文化。
香港太小,没有祖国的万里河山,完全脱离中国文化的主流,眼中没有真正的中国人和中国生活(只能从旅游和电影了解),殖民统治太久,没根。他们的居 民,要么很土(各种怪力乱神的崇拜),要么很洋(官场、课堂说英文,连名字都是英国的),传统文化,同样很淡薄,缺乏自主原创力。
欧美和日本的汉学家,是另一个天地,他山之石吧。我们不要以为,只有几个美籍华人就是国际汉学界。
对中国传统,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我们的天是中国的天,地是中国的地,人是中国的人,根本用不着气短。
我们的文化资源,世界任何地方都比不了。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面对着有血有肉的中国生活,用中国人的语言、中国人的体验,写中国自己的历史,这是最大优势。
我们为什么要自卑?我们有这么多真东西,干吗还要拿假的壮胆,拆了真的造假的,跟着别人起哄。
托古改制,自欺欺人的阐释,全是无聊把戏,对中国的形象,有百弊而无一利。不是爱中国,而是害中国。
传统不必这样红。
2007年4月18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4月19
日在中国人民大学清史所演讲,5月1日改定。
Saturday, March 3, 2007
Every Wall is A Door
----Ralph Waldo Emerson
是的,没有什么话比这个爱默生式的结尾,更能让我激动振奋以至眼眶湿润的了,在读完一篇副标题是A 20-year Odyssey的paper后。
二十年来,跨文化心理学家们在Hofstede里程碑式的“culture's conscequences”的引领下,开始了以个人主义-集体主义为坐标的,比较心理学的征程。一路走来,他们除了证明Hofstede几十年前在IBM员工中的发现是对的——即美国人比来自其他各文化地区的人更加倾向个人主义而非集体主义——以外,更多的,是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如果必须向前追溯,那似乎是萨义德早就深刻批判过的东方主义在作祟。更往前,或许也有二分法的罪过。无论是战火从未熄灭过的中东,还是早先蒙着神秘面纱而今又迅速崛起的远东,对于西方来说,总是一个想象中的“他者”,对手,或者反面。于是,他们信奉自由、独立和自我实现,那么想象中的东方,就必须是责任、互赖和强调和谐。在这样的一种前提下,他们设计了英文问卷,以美国的亚裔、拉美裔移民、日本香港人为主要研究对象,得出了他们一早就想好的结论。
然后终于有一天,常春藤和Big Ten实验室里的教授们幡然悔悟,决定重头再来。
我常想,如果主流心理学不是西方学者自己跟自己玩儿的一个游戏,如果他一早就具有全球化的血统,二十年奥德赛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听起来便不那么悲壮?美国文豪的逻辑是每一堵墙都是一扇门,倒不如中国与生俱来崂山道士穿墙术。
其实,也并非毫无来自东方的声音。许烺光斯人已逝,但他的贡献,可算得上是文化人类学中的林语堂。孙隆基的历史味道毕竟盖过了早年的那点心理学味道,但一场“深层结构”地分析,还是颇有些实证的曙光。杨先生和何先生虽然已经完全皈依本土心理学,其实早年也在西方的轨道上奋力多年。更何况还有后生可畏C和H……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港台和美籍华人了。
回想这二十年,我们的内地在干什么?作为沉默的大多数,作为无数个实证研究中作为重点研究对象的东亚文化的最主流的继承者和实践者,我们在做什么?听说好像是在“创一流”。可是不是有诗云吗?:
一流何必创,
已然是一流;
学生血流地,
车流围教楼。
其实这样的解释也过于刻薄。二十年前,我们又何尝不是身处“文化热”的激流漩涡中心?从康德黑格尔到亚当斯密斯特劳斯,从韦伯维特根斯坦到海登怀特本雅明,从弗洛伊德荣格拉康到阿德勒马斯洛罗杰斯,从理想国乌托邦到那诱人的蔚蓝色文明……
我不知道,如果这热潮不是在那年夏天戛然而止,他又会遭遇怎样的命运?也许九十年代无论如何,都是理想照不进现实的十年。况且即使热浪继续翻滚,最大可能,还是落不到实处,结果不免化为巨大的泡沫,转身汹涌没于红尘。——那条路走下去,我其实也看不到心理学或者实证的影子。西方人较之我们的可爱憨厚似乎就在这里:不管对不对,三下五除二,先收集些统计数据再说。
无论如何,看到Every wall is a door,我还是欢欣鼓舞了一把。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路上有很多的可能性。现实似乎是:无论你撞上哪一面墙,都要撞的铿锵有力才是。
另一个时代,已经来到了。这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奥德赛。
Monday, February 26, 2007
Glimpse
Durkheim: ''Air is no less heavy because we do not detect its weight.'' Likewise, water is no less important to fish because they may not be aware of its existence. Culture is that air for us, and water for the fish. ----David Mastumo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