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6, 2011

命运无情的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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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尾,北京降了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雪来的急,化的也快,到晚上,街上已经不怎么见白,只是敷着潮湿粘腻的一层水。

晚上快十点,M姑娘兴冲冲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愿意坐她车出去兜风看雪景。我问姑娘想去哪里,她说想去门头沟山里,据说有个地方开上去,能看见整个北京城的夜景。

我想起了《穆荷兰道》里的一些镜头,转而列举出这个行动计划的种种弊端,比如天黑、路滑、我俩都不认道,门头沟山高、弯多、路险。M姑娘只好怏怏作罢。我问,你那些备胎们呢?要不找他们其中认道的去?

"备胎们都消失了……",M姑娘答道,"不过没关系,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滑雪,新下的雪,一定要一大早去最好!"

二〇〇三年,也就是八年前,也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我常和M姑娘还有其他若干人一起,骑车出去玩儿,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里走过夜路。我们也一起骑车穿过G109上的东方红隧道,去门头沟的爨底下玩儿,在那里围着篝火唱歌。M姑娘的嗓音,颇是醉人。

在不熟悉的人看来,M姑娘和我长得有几分神似,故而当年经常被人认错。不是把我叫成她,就是反过来。只是M天赋异禀,头脑与身体,都比我高出许多个段位。论头脑,她是当年的省状元,学的是数学科,美国留学刚一年,voice message就地道得听不出是中国人了;论体魄,她精通几乎所有我能叫的上来的体育运动,游泳是专业水准,会起独轮车,羽毛球、网球能手,滑雪刚玩儿不久就得了业余比赛的前几名。M一路狂奔,几渡情关,终又回到北京,买车、租房,过起了每天去国贸上班、做gym的生活。在深夜的卡瓦小镇,刚干掉好多仰韶大曲的她,一边啜着冰冻果汁,一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问,"格格,你觉得我到底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我没有答案,却无端端地想着那许多仿佛还在眼前的往事与故人,从浓变淡,是我们越来越稀薄的青春。

*

阿童木刚拿到SINOPEC的offer的时候,兴冲冲跟我说他终于要奔赴利比亚了。

我说这地儿离撒哈拉沙漠有多远,安全不?

"石油大国,旅游城市,地中海气候,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各种安全。" 阿童木恨不得做铁臂状,直接飞过去了。作为一个找工作First choice是去伊拉克做战地记者的人,阿童木的字典里没有害怕,我猜想。

真是不错啊,学以致用。阿童木p大阿语系科班出身,研究生院先是读了阿拉伯研究最好之一的UT Austin,然后又神速念完北卡的accounting,他需要一个继能用到阿语,又能用到会计专业知识的工作,当然高薪最好。有天夜里12点多了,我在网上迷迷糊糊搜到一个SINOPEC的招聘启事,好像提到了以上几个关键词,我勉强睁着眼帮阿童木改好简历,打着呵欠点击"发送",然后就把这件事望到脑后了。

几个月后,阿童木就飞赴利比亚了。那个时候,无知的我还不知道那里是卡扎菲的老巢,不知道它的首都是的黎波里,不知道它有个城市叫Beida,更没有将它与著名的洛克比空难联系起来。因为反正,阿童木津津乐道的不是这些。他的计划是,工作一段时间就飞去意大利度假,在米兰血拼,追赶世界时装最新潮流。

除夕夜里,阿童木打电话过来跟我"扯淡",我听见电话里传来"咣——咣——"的声音,"大厨在给我们剁馅儿包饺子呐!"

"哇,真奢侈,一共三个中国人还请大厨。什么馅儿?"

"人肉馅儿,哈哈哈"。

大厨不用Email,我知道这个细节,是昨天看到阿童木抄送过来的他发给International SOS的求援信。

信里说,他们一行人困在的黎波里,进不去机场,电话也不同。现抄写每个人姓名、护照号码和邮件地址如下,请救援组织每次发信务必发给全体。名单的最后一个人,没有电邮,我猜,那是大厨。

幸运的是,阿童木一行人此时此刻,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在经历了将近一周的逃难生涯后。最紧张的时候,他们整夜听着枪炮声,看着半岛台,由唯一懂阿语的阿童木负责给公司总部写每日情况汇报:"……我们现在人身安全尚可保证,但周围环境复杂,局势紧张,枪声不断,食物仅够维持四天……"

这一回,阿童木真做了回战地记者,而且还去了意大利——在撤离到马耳他以后,他们被安排住在马耳他最古老的酒店,第二天飞罗马,由那里再飞北京。


*


化雪的日子最是冻人。这样的气温里,居然还有一身短打扮的男子,拿麦克风,站在街上,动情地唱着Beyond和张雨生。"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 歌是献给母亲的,他身边的纸板上写着,母亲患肺癌三年,负债数十万,唱歌以讨钱还债……

KT同学抽烟的功夫,我一直站在那里看这男子唱歌。

"你觉得是真的么?"我问了个很愤世嫉俗的问题。

"应该是真的,大冷的天儿,谁跟这儿呆着。"

"说不定骗子的技术也与时俱进了?"

"那我们也该鼓励这种创新精神啊",这么多年,KT同学不失他的幽默感。

我们走过去,KT同学掏出些零钱放进箱子,示意我不用掏钱了,"on my behalf"。

"将来我要成立一个基金会",KT同学说。

"哈哈,那就叫KT基金吧。"

"不,应该像Bill & Melinda Gates基金会那样命名",KT同学看了我一眼。

KT同学今天穿了一件拉链和口袋都很隐蔽的毛料黑色大衣,被我嘲笑为"公务员装"好久。他说,是是是,应该在夹个人造革包,不夹皮包像科长,夹了包像民企老总的秘书,哈哈。

其实已经有大半年没见KT同学,他夏天刚回来那阵的一头卷发不见了,干净利落的平头,好像又回到中学的模样。

他点名要吃桂林米粉,还列举米粉之于汤面的种种优点。

"你知道米粉的汤比起面条汤,为什么更美味些么?"

"啊,为什么啊?" 永远都是他故弄玄虚地设问,我假装好奇地追问。。

"因为米粉的水溶性比较差,所以汤比较清,保持了食材鲜美的原味,而面条淀粉水溶性高,汤的原味就冲淡了。"

"你知道还有一种更简单的解释是什么吗?"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学会设问了。

"啊?为什么?"

"因为你是桂林人。"

KT同学这半年搬了一次家,换了三份工作,面试无数,约会情况未知。他现在每天挤公交上班,捶胸顿足没有在不必摇号的年代买车。他的专业我不懂,大概和统计学与市场研究有关。按说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我应该还像十七岁每天放学之后那样,听他给我"科普"各种数理化知识,口述《科幻世界》新一期上大刘的连载,因为他讲的每一个限制级笑话而咯咯傻乐。可是,自以为在芝加哥学懂了全球资本主义谱系学的我,不再想听他给我讲跨国资本运作、金融业和股票市场、以及汇率操纵。

"你看过一本书叫《帝国》吗?"半年前我气势汹汹地问。

半年后,KT同学对我说,"你说的很对,跨国公司就是那个巨灵。"

"可是我们还是要在巨灵的阴影下生活下去",我舀起一勺原产香港西贡的满记杨枝甘露,认真地看着KT同学,"给我讲讲你刚才说的国务院一号文件聚焦水利的事儿吧。"

KT同学来了精神,他指着碗里外表透明、内有黑核的"黑珍珠",说,"啊,看,像不像虫卵?哈哈",说着啊呜一口,吞了下去,表情销魂。


- END -

Wednesday, February 9, 2011

苏东坡潇湘竹石图卷题跋/邓拓

苏东坡潇湘竹石图卷题跋

邓拓 

原载于《人民画报》1962年



我国湖南零陵以西,为潇湘二水合流处。山水平远,风景清幽。历代诗人、画家,或亲历其境,目睹山川形胜;或耳闻而神往,多有吟咏、绘图,流传至今。苏东坡所作潇湘竹石图卷,可谓古画中杰出作品之一。

展开全图,隽逸之气扑人。画面上一片土坡,两块石头,几丛疏竹,左右烟水云山,渺无涯际,恰似湘江与潇水相会,遥接洞庭,景色苍茫,令人心旷神怡,徘徊凝视,不忍离去。

记得苏东坡曾作六言诗一首,题惠崇潇湘芦雁图曰:"惠崇烟雨芦雁,坐我潇湘洞庭。欲买扁舟归去,铲人云是丹青;"今观东坡此画,恍惚置身于潇湘洞庭之间,似乎比惠崇画中意境更为深远,还应该记得,东坡曾题宋复古画潇湘晚景图三首,诗云:

"西征忆南国,堂上画潇湘。照眼云山出,浮空野水长。旧游心自省,信手笔都忘。会有衡阳客,来看意渺茫。"

"落落君怀抱,山川自屈蟠。经营初有适,挥洒不应难。江市人家少,烟村古木攒。知君有幽意,细细为寻看。"

"咫尺殊非少,阴晴自不齐。径蟠趋后崦,水会赴前溪。自说非人意,曾留入马蹄。他年宦游处,应话剑山西。"

其中许多诗句,用来题咏东坡自画之潇湘竹石图,其实也无不可。东坡学问、事业、文章、品行及一生遭遇,彰彰垂于青史,人所共知。然于诗、文以外,东坡之画流传绝少。实则,东坡能画,而且擅长于画竹、画石,据宋代何蘧"春渚纪闻"所述,东坡作画,有不少动人故事。何蘧字子远,福建浦城人,生当十一世纪末期至十二世纪初叶,为东坡晚辈,所记当较确实。据载,东坡时常作画,可举二例为证:

"先生戏笔所作枯木竹石,虽出一时取适,而绝去古今画格,自我作古。莲家所藏枯木并拳石丛筱二纸,连手帖一幅,乃是在黄州与章质夫、庄敏公者。帖云:某近日百事废懒,惟作墨木颇精,奉寄一纸,思我当一层观也。后又书云:本只作墨木,余兴未已,更作竹石一纸同往,前者未有此体也。是公亦欲使后人知之耳。"

"先生临钱塘日,有陈诉负绫绢钱二万不偿者。公呼至,询之。云:某家以制扇为业,适父死,而又自今春已来,连雨天寒,所制不售,非固负之也。公熟视久之,曰:姑取汝所制扇来,吾当为汝发市也。须臾扇至。公取白团夹绢二十扇,就判笔作行书、草圣,及枯木、竹石,顷刻而尽。即以付之,曰:出外速偿所负也。其人抱扇泣谢而出。始逾府门,而好事者争以千钱取一扇,所持立尽。后至而不得者,至懊恨不胜而去。遂尽偿所逋。一郡称嗟,至有泣下者。"

由此可见,东坡作画,简直随手拈来,自成一格。无论在纸上、绢上,随便用墨、用笔,如同写字一般。细看此图所画潇湘竹石,更加证明东坡画法具有极大创造性。画石用飞白笔法,画竹用楷书及行书撇、捺、竖、横等笔法,而稍加变化,画烟水、云山、远树则用淡墨点染,气韵生动。黄庭坚说:"东坡居士作枯槎、寿木、丛筱、断山,笔力跌宕于风烟无人之境。"诚非虚言。而此画寓意深远,尤为难得。想见东坡当时心境,大有屈子离骚情调。卷末题"轼为莘老作"五字。莘老与东坡际遇有相同之处,堪称同调。五字题款语句简练、亲切,与东坡文章风格一致;字体古朴、浑厚,一见而知其为真迹无疑。

当时东坡好友孙觉、刘挚二人,都以莘老为字。东坡题款称"为莘老作",究竟是那个莘老?似乎不便武断。因无论孙觉或刘挚,都有一个时期,在政治、思想、感情上,与东坡十分亲近。以致后来孙、刘二人,与东坡同样,被列名于"元佑党籍"。"东坡集"中有许多诗、文、书札、或寄孙莘老,或寄刘莘老。不过,孙莘老又是东坡同年友,比较而论,苏、孙之交比苏、刘之交更加深厚,则可断言。

按东坡生于公元一O三六年,死于公元一一O一年,估计此画创作时间,当在公元一一世纪后半期。当时北宋画院尚未成立,以东坡等人为代表之文人画派,运用直接观察方法,概括客观事物特征,自由写意,不受拘束,所以在画史上发生深远影响,后人得其作品,无不珍如拱璧。

九百年来,如此伟大作品,辗转保存至今,历代收藏家之功,固然不可抹杀。而此画左下角及其后幅有历代题跋文字三干余言,凡二十六家,更足为研究画史者之重要参考资料。此二十六家为:湘中杨元祥、天台叶浞、浙右李烨、闽郡郑定、吴郡钱复、钱唐高让、庐陵吴勤、榜李钱有常、庐陵蔡源、古椿李景让、华亭吴仲庄、豫章包彦肃、永嘉陈琦、温陵张仲宾、宜隐轩、独善、云安后学、钟山幻居师、南昌熊冕、复庵、赜庵、月坡道人、临川黄阳、升庵杨慎、松泉夏邦漠、古濠胡桐。题跋最晚之时间截止于明代嘉靖辛酉,即公元一五六一年。自此以后,一直秘藏于金陵李家,不肯示人,故无人得知,而为明清以来著录家所未见。

读各家题跋,实际上便是一部专题著录。其中有许多名家墨迹,为今人所罕见。如元代福建十大才子之一——闽郡郑定之墨迹,便是一例。郑定字孟宣,号澹斋,福建闽县人,为人有豪侠之气,论文讲武,善击剑,工篆隶,能诗词,著有澹斋集。此处题跋以草书写七绝一首,笔舞龙蛇,令人想见其舞剑之雄姿,非常难得。其诗曰:

苏老才名重古今,人间遗墨若南金。山云挟雨溪头过,石上琅歼起夕阴。

再如,高让、吴勤题跋墨迹亦属难得。高让字士谦,仁和人。明代洪武初年,曾任西湖书院长,累官至翰林院编修,能画,工墨竹。其题跋系一首四言诗,句云:

秀毓峨眉,文鸣韶武。永叔齐名,与可为伍。竹比翔鸾,石如蹲虎。适兴一时,清风千古。

吴勤字盂勤,庐陵人,居永新,少负英名,明洪武初试经学第一,除武昌教授、开封府教授,召入史馆,门生满天下,著有。巨山樵者集"、"黄鹤山樵集"、。幽翁集"、"六义斋集。。所作诗文,温淳平易,不为险刻峭厉之言,写字有晋人风格。此处题诗墨迹便是最好证明。原诗写道,

坡仙昔在黄州时,居闲每访孙莘老。竹石曾将写赠之,遗墨到今真是宝。

又如,明代著名学者杨慎,用七言排律题一首竹枝词,尤其值得珍视。杨慎四川新都人,字用修,号升庵,于正德、嘉靖两朝,因抗疏、撼门力谏,遭廷杖、下狱、削籍、流放云南。嘉靖戊午,公元一五五八年,升庵时年七十,乞归老于新都之桂湖,途径泸江之阳,游江山平远楼,遇金陵李甲峰,出示东坡画卷,升庵即席题诗曰:

东坡学士湖山暇,南国清游继颜谢。舟楫行供苕零吟,云烟坐入潇湘画。越人翠被雨波寒,官奴锦瑟歌声阑。挥毫写尽风中态,掀舞犹疑掌上看。琅歼落纸珠生唾,画绝名缣诗实和。未论名价重三都,先遣风流惊四座。仙翁去后几百秋,江光清澈鱼龙收。三湘夜冷黄州梦,九疑云远苍梧愁。君从何处得真迹?云是世传珍且惜。金陵携来到江阳,卷示当风开盈尺。江湖散人天骨奇,抹月批风画里诗。散花楼上新知乐,且共离筵听竹枝。

升庵与东坡,相去五百年,彼此身世之感,仿佛如一。当升庵题东坡画卷时,云南巡抚已奉嘉靖密谕,以缇骑追捕升庵,重返戍所。翌年七月,升庵遂死于永昌(今云南保山)。此竹枝词长跋流传至今,可谓升庵稀有之遗墨,岂不可贵!?

还有其他许多题跋内容,恕我不能一一介绍。但是,总观二十六家题跋,都非泛泛应酬之作,而是针对东坡之潇湘竹石图立论。如叶浞说:"百年翰墨留真迹,应写潇湘雨后枝。"李烨说:"好似湘江烟雨后,令人不厌倚蓬看。"复庵(即梁复初)说:"天高洞庭月,地远潇湘云。"月坡道人(道号起宗)说:"有兴正忆孙同年,起来淋漓泼醉墨,写出一幅潇湘烟。"特别是历任明朝工、户、吏三部尚书之夏邦谟,在题诗中更将潇湘景色作形象化之描写,说道:"东坡逸迹天下奇,竹石点染潇湘姿。恍惚二妃倚薄暮,林间或有泪痕垂1。读此题诗,更令人引起无穷感慨。

现在东坡作品已经摆在大家面前,就此进行多方面分析研究,还是刚刚开始,有待于文物鉴赏家、艺术评论家、国画家、收藏家及其他热心人士,共同努力考证、解释,更进一步接受这一份珍贵之文化艺术遗产。

资料来源:太初  周勤  胡惠萍  胡金乐  杨海征  房莉编.人生四韵.湖南出版社,1996年09月第1版.


Tuesday, February 8, 2011

记录

最近放空,没看书也没思考。见了各种朋友,参加了很多活动,使劲儿地放任自己的感性一面而不是分析的一面。

除夕夜回到北京,吃饺子看春晚,听炮竹声轰鸣,西郊各种烟火尽收眼底。

初一 见DJ,吃坦坦大炉,发现不错。感受了空旷北京的良好路况。
初二 表姐一家又一起吃坦坦大炉,见识了传说中的90后(98年)外甥,各种感慨。下午见LJ,吃呷哺呷哺,各种叙旧。原来我俩十三年前在海淀影剧院一起看的《勇闯夺命岛》,都不记得了。。
初三 见M,在大悦城,吃的是面香居。探讨信仰与人生。焦虑渐渐缓解。
初四 见JX,在首都时代广场,吃品奇pizza,惊讶居然味道还不错。去国家大剧院看了《我爱桃花》。水煮蛋设计其实很不错,观众素质令人堪忧。走在地下车库,看到那么多机动车,忽然觉得很抓狂。在卡瓦小镇喝柳橙红茶,继续探讨理想与人生。焦虑进一步缓解。

初五 见DJ和SP,幸福地吃到了无藤斋的紫姜鱼,就是开始太辣了,不够麻。和SP去美术馆看五十年捐赠展,看到了苏轼孤本画作《潇湘竹石图》,很开心地再次看到苏轼真迹,那怂着右肩的行楷,像个世间吟啸徐行的逆旅人。也了解到与邓拓有关的一段典故。很多捐赠者的生平与艺术道路,都指向一个问题:艺术家、其作品,与国家、体制的关系,与他们早年受西方训练、西方文化洗礼和后来的政治运动的关系。新中国艺术史,大有可观。印象比较深的几位:林岗,庞壔(dao),李老十,华君武。回来一查,林岗与庞壔是一对夫妇,有意思。庞家四人,父亲庞薰琹,母亲丘堤,姐姐庞壔、弟弟庞均,四人作品同时出现在展览中,真是佳话。想起去年还有机会去围观一个清华美院的沙龙,主持人就是研究新中国美术史的。看看这学期能否蹭上?

看完展览又忙不迭去中关村港丽会LJ和WYH。后来被WYH鼓励有时候要冲动一些,要听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使用理性。要直接。意犹未尽,去了卡瓦小镇,和WYH老公一起。被说哭了,有种被点穴的感觉——完全中了!于是焦虑更加缓解。

初六,就是今天,见WZY,还是在卡瓦。。。再次探讨信仰与人生,以及人际关系互动的问题。焦虑值降到一个很低的水平。

回来去了万圣,其实不想买什么书,就是想用这种方式refresh一下,帮自己找到继续干事儿的状态。

春节,马上结束了。社交告一段落。社交是一种自我滋养。跟契合的朋友们在一起,从各个层面体悟人生,就像喝鸡汤。今天,也喝了真鸡汤,爸爸煲的。我想,我很幸福。

我很好,以上琐碎的记录,献给牵挂我的你。

Saturday, February 5, 2011

可不可以不勇敢



海南闭关半月生活结束,回到北京那天正是除夕夜。飞机降落时,从舷窗向下俯瞰,半城烟火一城灯,无边无际的光亮。有点儿小激动,给几位友人发短信,说此景象,竟有"盛世帝都"的气象。有个叔叔的回复是:哈哈,开罗也曾有盛世帝都象。

其实我不是盛世论者,也怕被人误会,于是又跟那叔叔解释:"的确,我正是感慨于这种吊诡的表象与现实。"

现在再翻看自己那条回复,觉得明明就是自己个儿开不起玩笑,最近的流行语是什么来的?—— 认真你就输了。

是的,我输了。我一直都太认真,这么多年了,忽然很厌烦。

就像另一条写给我的拜年短信中,友人很贴心的说,"祝一格平权路新添亮色,学海中再展宏图"。陈冠中的《盛世2013》便是这位友人复印给我的,我的"盛世帝都"造句可会让他失望?必须承认,有那么几秒钟,我在飞机翅膀上想的真的是:北京恐怕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烟花齐放的首都吧。

这种想法挺可怕的,不是吗?我现在来自我反思这种想法,几乎是以道歉的口吻,也挺可怕,不是吗?

追寻每一种想法的政治正确,并在循环往复的言说、被批判、自我批判、修正、再次言说的过程中,不断深化这个过程,我是另一种霸权的殉难者。

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感到快乐和爱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很难说。




海南的生活很平淡。每天从不上闹钟的自然醒中开始。妈妈去农场买了新鲜油麦菜回来,爸爸在挖野草烧草木灰,邻居家一岁的娃不会说话,他趴在我肩上,玩儿一会儿我的围巾,再指着对他来说高到天边的木瓜树,恰有一枚肥硕的木瓜熟了,好像马上咕咚掉下来。

有时候三口人会去走山。在野竹林里削出三条竹杖,不需芒鞋,便沿着水泥汽车路上山。途径一大片青色的荔枝林,一个生态农庄,几个自然村落,还有60年便建好的生产队宿舍。村头有小块的梯田,种的是水稻,已经在犁地,用的是电动犁。男人在地头拉着,光脚,卷起裤管,腿就浸在水里。女人穿着胶鞋。快插秧了吧。

来往农民都骑摩托车,打赤足。听说在摩托车史前时代,他们都是溜着自行车进城,推着自行车回家。我对农耕知识一无所知,想到这条路宜骑行,反而来了劲头。摩登时代的休闲,完全与生产剥离,附着在消费上,毫无独立的可能。走上七公里,来到某国营农场的一个分生产队。水泥路消失的地方,山势骤然变陡,成片的橡胶林在冬天显出暗红色的慵懒,黑色螺旋形接段卡在树身的伤口上,等着午夜割胶的工人来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刑讯"。

大榕树、槟榔林、胡椒园,叶阔如屏风的滴水观音。在盘山小道拐弯处,一个眼大如铜铃的家伙,摒息盯着我——啊呀,谁人搅了我的天伦之乐,害我不得与老婆孩子一起专心吃草!




又有时,我们会沿着进城的公路暴走。

不远处,能看见起伏山丘,热带森林葱茏碧绿。那绿太深太浓,以至有些发乌,像是乌龙茶的颜色,漫山遍野。沿途有边防部队。营房是矮墩墩的白墙红顶,半山坡上一大片连着一大片,背对一条山谷,谷中有河水流过。由于植被过于茂盛,晴朗的日子,山头也会罩着一片湿润的云,像个浅灰色的贝雷帽,柔软熨帖地伏在碧绿的额头。高处,悬着更多大朵的白云,衬着透亮的蓝天,那种透亮,好像一眼能看见宇宙的最深处。营房四周是连里的菜地,包菜、油菜、黄瓜、番茄,这地方四季并不鲜明,气候湿润温暖,种什么活什么。楼与楼之间种了很多槟榔树,密集成排的地方,从中穿过一条黑黝黝的柏油路,看着也是那么地清新幽远。下午的阳光总是毫不吝啬地挥洒在营地的操场上,训练的新兵们背着阳光的和树影编织在一起的筐子,风声呼呼。白花花的腿就这样跑成了褐色,结实得像树上的芭蕉花。




当人无聊时,她停止与别人对话,也不理会自己的内心。她成了一种软体的动物,慢慢爬出坚硬的壳,触角慢慢张开来。开始时,小心翼翼,后来越发放肆。

欲望也张开来。却因为没有客体,而呈弥散的形态。附着在某一瞬时的情绪,一阵浓郁的气味,一声清脆的鸣叫,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一种廉价食品,一串未知号码。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的网络时代,当一个人脱离网络,世间万物都成了她的链接,随便触碰,都引向一段遥远未知的心路旅程。你一不小心回到许多许多年前的某一个时刻,那时你早已弃用的blog,暧昧的tile,古怪的ID,是某个人此生,对你最后的了解。

在远离网络的日子,我别无选择,只好亲近纸质的文字。

居然有《收获》这样的杂志,那就看小说吧。看长篇,因为长篇平时已经来不及读了。

不忍卒读的开头,文笔算不上一流,格局也未见的高,甚至明显流于自恋。原来,半自传的东西,写起来如此危险,很容易让人看到一个不知羞耻的自己。读到最后,被感动了。原来感动这么廉价么?只因为说中自己。小说跟算命没俩样,越是具有普适性,越容易得到认可。




三亚的街头,都是外省的车。京、津、黑、晋、粤。除夕这天,商务车们终于穿过过路费总计8000余的各种告诉,汇齐于此地。一会儿,车流会把人分发到三亚湾、亚龙湾、石梅湾,等等。他们中,有些可能是奔葛优在非诚勿扰II里给舒淇租的林间海景木屋去的。

此时此刻,在凤凰机场上空,一架空客340正向北京飞去。机上的杂志厚达百页,前十页都是地产广告。葛优的房子好像叫公主郡,前两期全部售罄,就在石梅湾。杂志的后十页,是刚升级为五星航空的海航在讲非诚勿扰II是如何植入海航广告的。

机上的座椅屏幕,强制播放海航升级五星的庆典画面。芮成钢手里拿着一份很长的串词,从头念到尾,他显然没有准备就来代表亚洲了。是的,代表亚洲——全世界目前有七家五星航空公司,新加坡、国泰、卡塔尔、马来西亚、韩亚、翠鸟、海航——全部来自亚洲。

杂志的中间部分,是讲述中国的富二代们是如何争气的"励志"故事,一个个80后小老板闪亮登场,似乎想改变仇富的穷人们,对富人道德化的指着。与之相呼应的,是关于小清晰王石如何爱苹果产品、大炮任志强如何敢言、以及攀十亿的围脖故事。当经济舱的乘客被邀请阅读这些"励志故事",被推销他们未必消费得起的无敌海景豪宅的时候,据说,头等舱的乘客在阅读养生教程,思考如何延年益寿的重大问题。他们将被邀请参加一个养生大会,届时,会有神秘嘉宾出席。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浮云散,明月照人还。这个被用滥的词背后,其实寄托了小民苍生的美好愿望。当红移膨胀着的宇宙将我们无情地孕育其中,总有人还是固执地想睡在一掌荷叶下,听曲港跳鱼,圆荷泻露,醉眠,醉眠。

寂寞无人见。

是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