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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May 25, 2009

小说连载:老牛嫁女-14

[写完这一节,我确定了两件事情:1。这个小说现在的题目,一定只是个为防抄袭而设置的working title而已了。就像李安拍《色戒》的时候说偏说那是《老易的故事》。2。我写作的动机大部分就是一种强烈的有话要说的表达欲——表达欲战胜了任何对形式的追求,和对读者的取悦。恩,就是酱紫滴 - -b]


自从想起了“天生胆小”的出处,牛一萌就开始莫名怀念九十年代。一口气买碟看了彦小追的《天生胆小》、米家山的《顽主》、张暖忻的《北京你早》,又在网上复习了基本仅对其主题歌有印象的《过把瘾》、《爱你没商量》、《编辑部的故事》。她的收获有三。


一、过去的电视剧可真短。


二、和如今甜腻腻粉扑扑的腕儿们相比,90年代初的文艺界显然是丑男当道、泼妇横街,甭管生得多闭月羞花,嘴上没把上了堂膛的“五四”,您都不好意思出来行走江湖。


三、以王朔为首的新北京话写作基本统治了通俗文化事业,知识分子在经历了1919年以来的第N次内部决裂兼集体幻灭之后,忽然就一股脑想开了,头也不回地扑进改革开放的第二个春天,踉踉跄跄遭遇世界,老老实实改造自我。既然上不了九天揽月,大家索性在商品经济的大潮里捉鳖。


牛一萌不禁觉得唏嘘。当然,她是很容易就唏嘘的人,所以难免常显矫情。不过,她是实打实对上一辈经历过的巨大幻灭报着强烈同情的。她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生得晚,打从记事起,便不曾当真充盈过什么理想,故也谈不上任何落寞。爱国主义电影展播教育她要“革命不怕流血牺牲”,于是那些渣滓洞、老虎凳、辣椒水的质感画面烙进脑子里,仿佛咆哮着说:“革命太疼了,还是赖活着好”;“ 向雷锋同志学习”没几年就迎来了“离开雷锋的日子”,她于是了解到,若有人在马路上被撞,最好别第一个冲上去,否则被诬陷成肇事者的几率很高,闹不好要抵 命;“以英雄少年赖宁为榜样保护公共财产”的口号没来得及贯彻,她就隐约听说赖宁是个不听妈妈话、调皮捣蛋捅马蜂窝的坏小孩儿,而真正为人称道的,是另外 “十个救火的少年”。她还没到献血年龄,国家的血库里就查出了HIV病毒;她还没够钱捐给失学儿童,希望工程就出现了重大贪污。中学时代由于道听途说,曾 一度对上街游行很向往,后来分分钟见识到长她几岁的哥哥姐姐们一边背托福GRE,一边喊打倒克林顿,心下说游行也不过如此,罢了罢了。


人生识字忧患始——牛一萌从小长这么大,最大的忧患,不过是考试得不了第一名而已。她安慰自己想,毕竟,高中那脾气火爆的数学老师说了,“对于咱们大家这种一无权,二无钱的工薪阶层子女,高考,已经是全中国最公平,最透明的竞争了。你们不好好珍惜这机会,还想怎样?”


于是,一路考考考,她得以以二十五岁高龄端坐在象牙塔顶端某阴凉处,饱食终日,料得自由花开花落,颦笑经年,满随天下风卷云舒。


她学的是社会学,经验研究,却理论先行,什么都是隔了一层。她有时候怀疑自己这般端着、隔着,冷眼着,鄙夷着,高高挂起着,会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飘,冷不丁一阵风吹来,给她吹到天上去,僵成一个打坐的姿势,真的升了仙。神仙好,可是神仙要梳裹风鬟雾鬓,空阔无边中,俯视尘凡,远离烟火人间。远离烟火人间,那,又是她经受不起的。


为 了不至于升仙,牛一萌给自己找了一些“社会活动”,其实不过就是多听听讲座,参加参加各种读书会而已。来回来去,还是理论先行。这天下午,她来到近 几年很有些名气的书社,听一个近几年很有名气的学者的讲座。她,倒不是图个名气。相反,这书社以立场鲜明,观点偏激出名,虽然不乏真豪杰,也着实不少伪君 子和下三滥。不爱站队的牛一萌每次来这里听讲座都很磨不开,生怕被人看见,以为自己投靠了该阵营似的。不过,毕竟是好奇心重,想事情较真儿的主儿,该来的 时候,她还是不含糊的。


主讲人在当代文化批评界名气很大,早年间就聪颖过人,后来远赴重洋,一派西式学人风范。牛一萌虽然一向有些抗拒文化研究的路数,但这位的著作,倒是读过不少。今天的讲座由本雅明和他笔下十九世纪的巴黎说开去,落在重读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文化、形式、美学、第二层的意义、原型、布尔乔亚式生活、波德莱尔、欲望、想象、恋物癖……台上,言语的砖瓦构建起一个一百多年前的巴黎;台下,牛一萌仍然沉浸在一百年后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有一刻,她觉得写在书里的巴黎并非异邦,它一早潜入那些谙熟于心的理论,在每一个文本罅隙里呼之欲出;而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都,却是如此陌生,因为那些陈腔滥调的宏大叙事,总不能熨贴地勾勒她对它的感受。另一刻,她又觉得那些煞有介事的学术词藻听来如此隔膜,倒是那个她不曾真正意义上在场过的90年代,在今天倍感熟稔。


一下子,牛一萌陷入频繁的时空交错,言语层叠中,感到恍惚不已。讲座结束,人们散去,她仍然坐在椅子上,脑纵一阵阵晕眩。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她“啊”一声,仿佛从梦中惊醒。


“程泗梁?你也来了?”——牛一萌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爸爸的学生。

Saturday, April 25, 2009

小说连载:老牛嫁女-13

本来今晚要早早睡,明天迎接HJ大家光临。结果被某些人催更新,“我还期盼着你的故事往下编呢”。某些人一句话,比什么都重要。

十三

在第一次和“天生胆小”聊天之前,牛一萌幻想过天生胆小的各种可能性。或许,他是一个文艺白领,平时喜欢读闲书,来网上发发牢骚,赚些人气;或许,他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在校研究生,学得是半瓶子晃荡的政府管理、新闻传媒;或许他是一个糟老头子?人到中年,危机四伏,专拣“潮流话题”造次,意淫着自个儿仍是年轻;又或许TA根本是一个女人,隐“性”埋名来这里发帖,把现实生活中不能太过张扬的个性和偏激统统发泄出来……然而,任牛一萌奇思妙想,她还是没有猜对天生胆小的真实面目。

那天晚上,牛一萌刚登陆论坛,就发现天生胆小也在线。她于是发了条线上短消息:你好,我是“没头脑不高兴”,最近看了你的几篇帖子,很有才嘛!:)

不一会儿,对方回复了:hoho,原来是著名的“没头脑不高兴”!“没兄”过奖了,要说有才,兄台嬉笑怒骂,语出惊人,小生佩服佩服!

“小生”,恩,八成是个爷们儿。牛一萌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听他叫自己“没兄()”,虽说反映了部分真实情况,但牛一萌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置可否地说,“好啦,就别互相吹捧了。我看你也是喜欢瞎想瞎琢磨的主儿,来个庸俗的问题,平日里爱读什么书?”

“这还庸俗啊?这不是宝玉问黛玉的问题么?大雅啊!不过,要说读书,嘿嘿,我不读书的,就是喜欢瞎逛论坛瞎灌水而已。”

牛一萌纳闷——这小子肯定是个爱卖弄不说实话的主儿,“难道是天赋异禀,出厂时给配了原装的维基百科在脑子里?”

“维基百科?我有那么不和谐么我?那些歪理邪真都都是从网上看来的呀。网上什么没有啊,别说百科,万科都有了——你看人王总——即便一小步,也是新高度……”

“真能扯,你。”

“不好意思,我脑子里充满了超级链接——不过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互联网真伟大,人民敬仰ZF怕。万里长城防火墙,愿作当年小孟姜。江山代有神兽出,马勒卧草戈壁行。车到山前没有路,没路咱就问百度。百度重利轻别离,万户萧疏谷唱歌——Google当道的时代,有多少google女,一意goo行,goo名钓誉,独goo求败!这不,Google scholar之后又有了google earth——这个名字也忒虚伪了,google怎么会饿死!这年头,只要是2.0GPA都算蓝筹股,只要会按鼠标,狗都能当博士!”

“您这叫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啊?”牛一萌没好气地回复。心想,狗博士?这不是骂她全家么!但又觉得这哥们儿说话就这风格,也拿他没辙,就继续跟他贫,“没错儿,只要会说英语,小布什都能当美国总统!”

“哈哈,‘没胸’果然气度不凡,颇有苏大学士上得陪玉皇大帝,下陪得乞丐老儿的排场哟!愿意跟你交个朋友!”

“此话怎讲?”牛一萌心想,自己刚才还小心眼儿嫌他说话不留口德,怎么就给定了个“气度不凡”的性?

“我又不是傻子。看你平时发帖也看得出来,你就算博士没毕业,也最最起码是个研究生在读,而且估计还是那几所‘争创世界一流’大学中的某一个。我刚才说‘狗博士’是故意挤兑你呢,想不到你还有点儿气量和幽默感,难得难得。”

“得了吧你,就凭我那几篇牢骚帖?你还少拿‘创世界一流’来骂我,别当我听不出来啊。前一段论坛不是有人诌了句歪诗么?我觉得在理儿——一流何必创,已然是一流。学生血流地,车流围教楼。

“嗯嗯,好诗好诗,哈哈!”

牛一萌发现,天生胆小特别喜欢笑,几乎每句话都是以“哈哈”开头或者结尾。这又让她对他平添了几分无厘头的好感。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论坛消息已经发了一堆,超过牛一萌以往所有论坛消息数之和。天生胆小觉得论坛发短消息太费劲,于是建议用MSN

牛一萌于是把自己的MSN发给他,以为要挪地儿继续聊,谁知道对方回一句:“不凑巧,我现在要立马出门一趟,我改天加你继续聊啊,哈哈”。回完这句,他还就真三晃两晃地离开论坛下线去了。牛一萌纳闷他大晚上能有什么事儿非要“立马”出去一趟。转念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是八婆。人家自由社会合法公民一个,别说是三更半夜出个门儿,就是装疯卖傻跳大神儿,也跟自己压根儿没关系。随他去便是。

那天入夜,牛一萌有些失眠。她躺在床上,琢磨着“天生胆小”这名字为什么似曾相识。想着想着,她蹭地从床上爬起来,依次打开台灯、电脑、密码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账户、火狐狸浏览器、谷歌搜索引擎,输入“天生胆小”——

天生胆小 上映年份:1994;英文名 Born to Be Coward 演:彦小追 剧:冯小刚;

演:梁天,葛优,谢园,李媛媛,马羚;地 区:中国大陆; 色:彩色; 型:犯罪……

牛一萌想起来N年前不懂事儿的时候,自己的确看过这么一部片。怨不得在她跟“天生胆小”网友瞎聊的时候,梁天儿的小眼睛在脑海里一闪一闪亮晶晶。

Monday, March 9, 2009

小说连载:老牛嫁女-12

老牛嫁女-12


牛一萌用“没头脑不高兴” 的ID登陆了论坛。今天是周末,各路水车们全职上岗,煞有水漫金山之势。匆匆扫一眼第一页,那话题的丰富性,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直让牛一萌想起小时候看的少儿节目《天地之间》的主题曲——“从地到天,从天到底,万事万物多么神奇”——就拿今天的帖子来说,十大热门话题如下:

为什么要有女人——性真是妙不可言;
从孔孟的色欲理论看“文人好色”;
天国机密:耶稣之死;
毛泽东的时代贫富差别比现在更大;
给中国半吊子自由主义者画像;
中国式脑残之价值观念篇(转载);
全球高校千年排名;
中国的前途取决于“小皇帝们”怎样生儿育女;
驳《论左派幼稚性和小资产阶级性》一文---搞清楚大是大非问题;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当代研究生的尴尬境地。

尤其看到第十帖标题,牛一萌不由得笑出声来,完全忽略了自己眼睛尚肿这件事。其实,牛一萌泡论坛最大的乐趣不是参与任何一场论战,而正在于浏览这些标题。仔细审视这一茬茬错了位的拼接,在跟激酸菜一样没有技术含量的激情中,牛一萌高高挂起,咂摸出些许后现代的况味。除了读标题,牛一萌还爱看那些关于 “小地方”、“小人物”、“小事件”的帖子。相比于动辄拿耶稣基督他老人家,或者广场水晶棺里躺着的那位开刀的东西,这些“小话头儿”往往写的更有趣,也更长见识。

要说早两年,本科高年级的时代,她对于社会百态,江山社稷,也是颇为愤愤然,意欲指点一番的。最开始来到“关天”潜水,也是受了学校里几个中青年自由派教师的影响。那时候,她的班主任就是“关天”的著名ID“血总是温的”,不常发帖,但每帖必红,文章能兼顾旁征博引和短小精悍,且言之有物,绝不装逼。于是,那时候的牛一萌就抱定了继续学习社会学,做一名像班主任一样能游走于象牙塔内外的准公众知识分子。

可水只潜了一阵,牛一萌就有点儿吃不消。在各种左中右-极左极右-中左中右-中偏左-中偏右阵营的混战中,牛一萌既不想站队,也不知道如何站队。一年前,她做了那个网上著名的“左中右”测试的本土版。在仔细、认真地回答了五十道程度判断题以后,牛一萌被告知,在[-2,2]的区间中,自己的政治立场是正0.9,即偏自由意志主义;经济立场是负0.5,即偏集体主义;而文化立场则是正0.8如假包换的自由派。她当下就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千避免、万反思,自己一不留神,还是步了西方学术界“庸俗”左派的后尘。她以为自己形体上cosplay早年张爱玲——脖子欣长,眼神凌厉——端得是“冷眼向洋”,谁成想到头来一样的被“马伟福”等几位洋大人侵淫,落得个土又不土,洋又不洋;半瓶陈醋,满眼迷茫。

不想站队,却偏偏站错了队——尴尬如此,牛一萌不是不焦虑的。因为仅凭她对中国近代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了解,站错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不人、鬼不鬼的悲剧,祸起于斯!那么到底可不可以不站队呢?“不站队”只不过是“队”的一种特殊形式——如果说站错队还可凭着机会主义者的狗屎运走下去,那么一个人一旦露出拒绝站队的姿态,则就等于宣布自己已经斩钉截铁地站在了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这,恐怕是吾国自有朝代更替、政治斗争以来,最最危险的事情。牛一萌有时候也纳闷,一个虚拟的论坛,个把不带口水的论战,几筐可有可无的“力比多”,至于造成如此存在性的焦虑么?

刚想到这里,一篇题为“论焦虑的先验性——从马克思的消费理论到单身女性的心理健康问题”的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点进去,读到这样一段“一本正经”的调侃——

“……其实焦虑这东西很有意思。一般人以为自己焦虑的原因是生活中存在着另其焦虑的事件。这完全搞反了。人所焦虑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九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但是,在处于“焦虑着”的状态的时候,人们偏要把这一百种可能,都上蹿下跳地模拟一遍,直到把自己搞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借用马克思的消费理论来解释,不是事件产生了焦虑;恰恰相反,‘焦虑生产着焦虑事件’,‘人们对焦虑本身的需要决定着焦虑事件的存在’,‘事件只有在焦虑中,才能成为焦虑的事件’,并且, ‘焦虑不断创造出产生新的焦虑事件的需要 ’,最后,‘焦虑摧残生活并进而扩大焦虑事件的遍布范围’……

“广大大龄单身文艺女青年——现代焦虑症基因的主要携带群体——在她们单身的时候,她们焦虑异常,表现为颓废、抑郁、拧把、宅等多种症状。她们说,这是因为未来有一万种可能,她们怕自己有一天在劫难逃,或者郁郁而终。其实,这是因果倒置。其实,是无可名状的文艺性焦虑本身,另她们以为未来会如此变幻莫测。不在焦虑中变态,就在焦虑中恋爱——这样的人一旦陷入热恋或者抱定做一辈子单身贵族,焦虑症就会霎时间痊愈。殊不知,未来仍然有一万种可能性存在。她们一样会一不留神在劫难逃或者郁郁而终。唯一的区别是——她们决定不焦虑了。

……


帖子很长,自然是骂声一片。不过牛一萌倒觉得作者的文笔十分风趣幽默。看看ID,是个叫“天生胆小”的人。她是男的女的呢?这个版少有男生关心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更鲜有女生能把自己的拧把剖析的这么透彻——牛一萌忽然对作者产生了兴趣。

她搜索了“天生胆小”近期发的所有帖子,题目都是这种亦正亦邪、亦真亦幻的风格,而且尽是符合牛一萌胃口的“小事儿”:比如“为什么交响乐败给流行歌——后工业社会的小资产阶级情趣”;“美丽微笑,还是危险陷阱——口香糖和矫牙术后面的资本市场”;还有“艾泽拉斯帝国的崛起——从网络游戏的风靡看符号接替市场作为权利枢纽的可能性”……

牛一萌想,别看这位自封“天生胆小”,写起怪文章,可真是口无遮拦,胆大包天呀!再看“天生胆小”的个人资料——性别男,出生年月:1900年1月1日,个人说明:“不必再到处寻找什么知识了,你就是问题。”其他项目一律留空。牛一萌觉得此人实在有趣,动动鼠标,把他加为了站内好友。

Wednesday, March 4, 2009

小说连载:老牛嫁女-11

[人生在世不称意,只好闭门写小说。请勿转载,慎对号入座。]



老牛嫁女-11



送走学生,老牛家不免要围绕牛一萌开上一场小型“批斗会”。


“平日里眼瞅着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怎么照我们当爹娘的意思办点儿事儿,就像是踩了尾巴,吃了枪药?”老牛百思不得其解。


“人家好好的一个小伙子,你就算是不一见钟情,也应该留三分客气,给两次机会吧?”牛夫人替程泗梁叫屈。


牛一萌哭笑不得地想,向来民主开放,从不搞封建专制的父母,怎么这一两年里越老越糊涂,开始担心自己闺女嫁不出去不说,还有病乱投医起来。即使刚刚以身试法了强制相亲的效果,还执迷不悟,振振有词。难道他们真的忘了,从小到大那些关于“独立自强,自我实现”,“爱情随缘莫强求”,“婚姻不是保险箱,致富不能靠嫁人”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婚恋观,都是他们亲口传授的?


想到这里,牛一萌又习惯性地别上了牛劲儿。她有话偏不好好说,趁着爹妈批斗的功夫,关上耳朵,在心里打了一个小型的演讲草稿,一等父母停下声儿来,就发起了猛烈的反攻。


“我说二老,对,没错,是我不好,我对自己认识还不够清醒。明明人丑脑子笨,偏偏心气儿比天高,放着这么一位‘送上门’的,都不知道珍惜。可是恕我直言,妈,你说‘好好一小伙子’,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哪儿好呢?劳驾我打听一句,他是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还是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了?是人大举上手了,还是政协喝上酒了?是开着劳斯莱斯莱,吃着哈根达斯了?还是导个片子威尼斯拿金狮银狮了?我怎么觉得往好里说,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一般人,往歪里想,准三张儿的人了还耍单儿,搞不好,照咱们袁四爷话说——‘另有雅趣’呢?”


“我说你怎么越读书越抽抽!老牛,你听听,你听听,你们牛家的后代,说的还像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说的话么!”牛夫人以为牛一萌是当真了。


老牛也顾不了分辨那么许多,接着这话茬说上去:“妞妞,我不管你这话真的假的,你既然说得出来,至少说明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打你脑子里过过。我告诉你,你爸你妈都是普通人、一般人,都是六零年吃糠,七零年下乡苦过来的!我们就是希望你能找个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对你好的人,平安走完一生。你要是真有那么多七荤八素的念想,对不起,我这把老骨头伺候不起了!”


老牛把话撂下,转身进屋,砰的关上了门。客厅里,只留母女俩杵在那儿,沉默不语。


牛一萌忽然觉得有一肚子的委屈,怎么,连曾经最没有代沟的父母,都听不出她的真心话来了?她牛一萌何时待见过那些镶金镀银的功名利禄,不就是一心苦巴巴想等来一个传说中的Soulmate而已么?这人不用玉树临风,不用才华横空,更不用年少多金或者官运亨通,只要能听得懂她所有的黄色的黑色的红色的无色的,冷的、 热的——总之各种各样的小笑话儿,并报以温柔缱绻的一笑——就可以了呀!



想到这儿,牛一萌别过脸去,不知怎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停都停不住。她忽然想起上次这么难过,还是一年半前和高兴分手的时候。她幽怨地想,如果那个能够听懂她的笑话,而且还特别爱自己讲笑话的高兴不出国,那还能有今天这出儿么。如果……如果……。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后来,牛一萌哭够了,肿着眼睛不想看书,也没有心情看碟听歌,她决定把这个本应美好的二十五岁的、秋高气爽的、空气里有着一种好闻的味道的,西风掠过窗台的夜晚,浪掷在那个叫“关天茶社”的论坛。那个只关天下风云,不关闺中风月的地方。在一片争吵与聒噪中,她竟可以获得异乎寻常的平静。

Friday, February 6, 2009

小说连载:老牛嫁女-10

眼看饭局将要沦为跌停的大盘,老牛为力挽狂澜,只好抛出一个学术话题“救市”。他咳嗽了一下,说,“对了,上个礼拜的中国衙署建筑研究年会你们几个都去了,对欧阳老师的那篇主题发言你们是怎么看的?”


这个为救场而抛出的的话题,象个燃起的劣质二踢脚,越过月老的美意,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潮,和爱心饭菜的余香,挣扎着,挣扎着,在一种尴尬的小宇宙里,飞翔,旋转,摇摇欲坠。但无论怎样,学生们还是知趣地接过了话头,实现了饭局大势某种程度的反弹。


饭罢,老师自然是要留学生再喝杯茶的。可是程泗梁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很不配合地要求提前撤退。老牛心想,事已至此,放他去便是。可牛夫人似乎仍不甘心,口气亲切但又不容反驳地对牛一萌说:“妞妞,你送小程下楼,今天什么活都没干,净贫嘴,该劳动一下了!”


牛一萌倒也没再找别扭,爽快地准备出门。她心想,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这座糊涂国来的糊涂佛要起驾回宫,那我也就没什么可以防备的了。


在电梯里,程泗梁和牛一萌各站一个拐角,程泗梁眼睛盯着扶手上方的保健品和网游广告,若有所思;而牛一萌则盯着程泗梁。忽然,牛一萌扑嗤一下笑了出来,程泗梁一愣,“笑什么?笑我还是广告?”


“笑今天的饭局,没觉得是给你设的套儿么?”


“给我?设套?”


“是呀,据可靠消息,这回是你敬爱的牛老师和牛师母看上你啦,要把你招进门当女婿呢!”


“当女婿,这,那,那不就是给你当……”程泗梁的脸忽然霹过一道红色闪电,紧接着他就开始在内心批评自己这么大人了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还有什么磨不开,于是故作镇静道,“呵呵,你自己倒是一清二楚的哈,不公平不公平。”


“我觉得这事儿挺不靠谱的,所以……”


“所以你就净拣危言耸听的说给我听?”


“怎么样,立马丢盔弃甲了吧?”


“嗯,你一张嘴,就是一套一套的,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


“这么说你是特别讨厌相亲咯?”程泗梁好奇。


“说不上讨厌,反正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是家具,然后被拉去参加展销会。”


“呵呵,看来你现在还不急迫,” 程泗梁忽然以一位过来人的姿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爸妈也是为你好。”


“他们这叫病急乱投医!可我还没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不可救药哪!”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牛一萌跟程泗梁走出楼门口,停住了脚步,“那今天我要是有什么说话太冲的地方,给你道个歉。其实你太无辜了,我主要冲着老爸老妈去的。以后你不理这茬儿,我爸肯定也磨不开面子再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皆大欢喜。”


牛一萌说完这句,就已经做好了转身回去的架势,只等程泗梁点头说拜拜了。可是,程泗梁好像是对口相声里忘了词的捧哏,把逗哏牛一萌晾在那儿半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别说,我还真想交你这么个朋友。我人也来了,星座也猜了,你思想解放课也开了,该抬的杠都抬了——就算一般的相亲,按规矩也要留个手机号什么的吧?何况——”


“何况相得还是师门里的亲上亲是吧?”


“哈哈,何况我现在也真是单干,说不定哪天我还真动心了呢。”


“你动心我也得答应啊”——


牛一萌心说这人还瞪鼻子上脸,吃饭的时候怎么没看出他这么滑头,本想回他这么一句,但又实在懒得继续逗嘴皮子,于是也就报以亲切友好但不掺杂半点暧昧的微笑,不再回应什么。


“那说号吧,我打给你”,程泗梁真的掏出了手机。


13687006070,跟我爸的差一位。我手机在楼上。”


“好,我发过去了个短信,以后有时间继续跟你探讨星座问题呢。”


“你不是不信么?”


“你不是说了么,星座也是很好的套磁手段,这个我可得学着点儿!”


“看来,你接受新鲜事物能力还挺强,孺子可教。”


“多谢小牛老师鼓励,哈哈,那成,今天就先这么招,我还要去见个朋友,告辞。”


“不送!”


程泗梁又把手里的手机晃了晃,示意以后发短信联系,旋而大步流星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