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February 12, 2010

一罐可乐

年根儿,长我十几岁的叔叔阿姨请我去家里小酌。西二旗,道不算近,头一次坐城铁去。出了五环北京还基本上荒野,在高的楼寒夜里也只是星星点点的光火。据说西北以西,就是唐家岭——胡导来北京跟我讲唐家岭的"蚁族"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某西部山村,不想就是北京。

晚上我和叔叔喝了两瓶百威啤酒。吃的是他们自创的炖菜——我说,啊,很想香港的盆菜。老家张掖的叔叔说:嗨!全中国人都吃这玩艺儿,叫法不同而已。

叔叔和王菲同岁,阿姨是70后。我很敞开地跟他们絮叨我近来的焦虑和不安全感,当然也少不了对时事的看法,观禁书的感想,知识界的陈年八卦,以及"四月青年"或者"十月围城"。

后来谈到叔叔的导师,名门之后,一生聪明而努力,为人豪爽良善,偏偏命运总和他开玩笑。年轻时不小心进了"梁校"班子,晚年尽心尽力提携后背,耿耿地为被边缘化的文科争取资源,过了花甲之年被任命为汴大副校长。任命当天把弟子叫到未名湖边,激动地宣布这一消息,似乎这一生不得志终于长舒一口气。孰料六十有七便发急症故去。去了旋尔化作一掊骨灰,又是撒在了未名湖里。

我就给他讲了讲我同学莫莫的故事。汴大生、汴大长。十五岁得了骨癌,一边化疗一边高考,上了汴大不久便走了,一辈子算是没出过这园子。

命数,在存在论层面无法解释,可用它来说个体,又是唯一说的通的东西。

后来不知怎么,叔叔讲起一件小事。九十年代,我还上小学,他还愁着能否直博。有一天去某个以严厉出名的老师家里面试,被狠狠批了一顿,灰头土脸地来我爸这里诉冤。

他大汗淋漓地进屋,愁眉不展。不等大人开口,我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可乐,气定神闲跟他讲:来,先喝水吧。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窘态,有意安慰他似的。

十几年过去,叔叔说那一刻在他,仍是历历在目。我自是完全不记得这事。任他怎么说,也完全没印象。却觉得这事情听上去很温暖,就跟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叔叔说我要是生在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说不定能成个奥巴马似的人物——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是因为资质,是因为有一幅热心肠和对公共事务的参与意识。阴谋论者当然觉得奥巴马跟心肠冷热无关,我觉得这就是个比方的说法。我觉得还是可乐这个小故事本身更能体现我本色:热情而淡定地做着微小的举手之劳,并且很快就不记得了,和和。

很开心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真正的优点,拣起遗落在岁月里的一听可乐。

3 comments:

liuliuqiuhk said...

热情而淡定地做着微小的举手之劳,并且很快就不记得了
-----是本色就更难能可贵了!

虎年快乐!

Anonymous said...

好久没瞅见牛一萌童鞋了

onegrid said...

牛一萌童鞋很好,我已转告大家的关心。

她复出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