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ne 4, 2011

搁浅

前一阵子,我转载过一篇叫做《搁浅》的博文,里面是一个男青年和我的对话。里面提到中学时代的理想。那是高中的某一天晚上,我和该男青年以及另外两名同学合作一个测量植物光呼吸的实验,初稿写出来后,大家在马兰拉面喝酒庆祝。酒过三巡,男青年说他的理想是赚1000万,然后捐给失学儿童,自己留100块钱打的回家。

后来,植物光呼吸的实验夭折了,我的手上还沾有丙酮和高锰酸钾的残渍。那一年我们四个的梦想分别是:当科学家、当科学家、当科学家、以及当科学家。那是新世纪第一年的春天。

多年之后,江苏卫视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上,日、台混血、香港出生的美国人安田说,他的理想是,有了一千万美元后,成立一个基金会,帮助更多的穷人。他的观点引起中国社会的大讨论,在这个无法产出善意的体制里,安田的善意被解读为伪善。也有人说,不一样嘛,安田是美国人,又是哈佛毕业,哈佛的校训翻译成中文,据安田说,就是"为人民服务"啊。

2002年9月30号午夜,我和没有100块钱打车回家的男青年从北大出发,沿着中关村北大街西侧的人行道,走走停停、絮絮叨叨地晃到了西直门。经过动物园对面的古生物博物馆的时候,大约已经凌晨三点多,一只侏罗纪的霸王龙站在路边灌木丛里,呆呆地望着我们,呈若有所思状。西直门外大街四下无人,偶有飞驰的汽车经过。男青年于是趁机回应了大自然的召唤。

实在走不动了,又累又困,我就一屁股坐在还没有开门的城铁13号线门口的水泥地上,靠在男青年肩上,进入梦乡。差不多快六点,我们坐上第一班城铁,又回到了五道口,就此别过。

那一别就是十年。后来,当晚四个人中的三个都去了北美,分别读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社会学、统计学和会计学。另外一个,大学毕业后进了命运多舛的谷歌中国,业余时间酷爱在common room里打乒乓球。不出所料地,谁也没成为科学家。

《搁浅》的文章写在二〇一〇年,我与男青年重逢之后。此时我深陷朝九晚五的工作压力中,而他正打算跳槽去卖拖拉机。我们想回母校看一眼,却因为没有学生证而被拒之门外。男青年总结的很精当:附中没有学生证就回不去了,就像梦想一样,那是年轻人的专利。
男青年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总结出意义,并用诗意的语言表达出来。他说我们本来坐在大船上,然后船搁浅了,大家一一上岸,分别过上幸福的生活。他说不知道梦想的终点,因为在它还来不及破灭之前,梦就醒了。

男青年说是怎样,就是怎样吧。因为我也醒了,这很好。十六岁的时候,我们最热爱Finding Neverland和刘慈欣。在找寻永不岛的远航中,我们触礁靠岸,听见新世纪的大刘说,宇宙是一个黑暗森林,杀机四伏。

忽然想絮叨这些,是因为最近我又在中关村北大街上压了一回马路。只不过这次是从南走到北,从西直门到黄庄,在马路东侧的人行道上。这一路夜色尚浅,树影婆娑,路边时不时有烧烤的香气,未见到恐龙。梦想尚未搁浅的孩子,正在与消解善意的成人世界斗智斗勇。虽然失望总是多过希望,虽然无法成圣也不舍得成仁。

这一路我钱包里有若干张一百块钱,到了黄庄,体力不支,打车回家。

"海淀黄庄是换乘车站,有去往十号线方向的乘客,请你提前做好准备。"

伟大祖国首都北京。你苍茫的夜色里,穿梭过多少夜游神的孩子与青年。我会永远想念。

2 comments:

Celine said...

敢动……T T

化之 said...

讀這文章的時候,四野寂靜,一片漆黑,只屋里一盞小燈。音響里,隱約播著恢弘的慢拍ambient music。。。幾載人生,幾分熱鬧與孤獨,想來卻是那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