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参加了爸爸学生们的"师门聚餐"。
今晚来了六位师兄、一位师姐,两位师弟,一位"师叔"。一年前我刚国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我都未见过。
爸爸生病住院养病这整一年里,我和他的学生们渐渐"混熟",渐渐"称兄道弟",他们说我也应该算是入了"师门",就像"岳灵珊"一样。我一贯的口无遮拦赶紧问:哦,那谁是我的令狐冲哦。
爸爸为师,信奉"无为而治",很少搞聚会。但今天我特别积极要来参加,因为真的很想念这些亦"同学"亦"兄姊"的朋友。
一圈人围着桌子坐下,忽然想起来北医三院的那些夜晚。
急诊室里,是zq师兄,一边捧着笔记本赶第二天的报告,一边陪着惊慌失措的我们母女俩;他让我和妈妈多睡一会儿,自己不肯睡,说打打字就不困了。
普通病房的过道里,只睡了一个小时的zt师兄,搬一个马扎,坐在我躺下的行军床头,替我挡住阳台吹来的风,眼睛盯着只能输十五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的吊瓶,小声说:我每天睡一个钟头就足够精神抖擞了,放心!
ym夜里是从来不睡的,坐在板凳上坐一宿,让我多睡一会儿;他说"反正平时熬夜惯了"。
此刻已在柏林的tx,跟我并排坐在暗夜的病房里,分一只耳麦过来,是德文课文,穿插巴赫、海顿。
wh在鼓楼那边上班,周末要回天津,也坚持要赶来。
gxn其实是要天天坐班的……
sx是唯一在读的女生,虽然不必陪我守夜,却在学校和医院间为转院手续,跑了无数趟;也是她端着试管里的脑脊液打车去地坛地坛医院化验;到了地坛,人家说医院搬到了顺义。
yj马上要嫁到法国了,她带着未婚夫一起来,给妈妈送饭送花;几个月后,yj的父亲走了,我们却很久才得知消息。
又回到夜里,lk和我一起扶爸爸起来小便,然后他记下毫升数,再去倒尿壶。
是的,历史科班出身的他们,用不同的字体,一笔一画写下"病人日志"。有人这样开头:"22:00 病人体温37.8,用酒精擦拭降温;23:00 病人喝水约300ml ……";有人这样写:"老师今天精神很好,中午吃梨一个。午睡。……" 他们还商讨究竟是"记事"还是"记言",半玩笑半真的似的。
虽然仍旧不忍细读,但我会一直一直保留这个沾了水,又干了,页面薄脆的笔记本,医院发的,五毛钱一个,印着桔子样的世界地图。
一年了,我第一次回忆这些细节。但我知道感激,是回忆不完的。
酒席的最后,我举起一杯花雕,却只说出几个字,"一年了,谢谢"。一饮而尽。
其实我计划说好多,但刚说完谢谢,嗓子眼就堵住了,再说不出一个字。
中秋佳节,须是圆滚滚的幸福,饱满的不许有缝隙来悲苦。
如果说我对这个制度错了,人心乱了的中国,还有一些不能割舍的温情,那便是因这样一种直观的经历而支撑的吧。
原谅我,在这个问题上,我接受传统的人伦。就算是偏狭。
3 comments:
感人的一篇。一直还是很喜欢大陆的师生情的。香港缺少这种感觉。美国也几乎没有。
这一年你也辛苦了。
真感人 你爸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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