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rch 28, 2011

十年

走出港汇广场,徐家汇的天色已经黑沉,天空飘着初春的冷雨,和十年前一样,让人瑟瑟发抖。

2001年1月,我一个人坐火车南下上海,参加传说中的"新概念"作文比赛。那年十七岁,第一次单独坐火车出远门。车是从老北京站出发,我想当然以为成西客站,还差点迟到了。

那时候,火车迟到还能退票吧。

那年,萌芽出版社规定参加复赛,只能报销硬座车票,卧铺只能付差价。

这一次是去南站。八个多小时的夜车,我知道自己吃不消坐着熬一夜了,且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买了软卧。

从出家门口到进入南站登车大厅,我看了手表,一共50分钟,其中在地铁4号线上的时间,北京大学东门---北京南站,是35分钟整。真的挺快的。

北京南站和上海虹桥火车站一样,修得和机场侯机大楼很像,比香港红磡车站"锃明刷亮"许多。一层是出发,二层是到达,地下直通地铁。由于新投入使用不久,商铺不多,人流较少,建筑物本身的存在感十分强烈。让人对它的"气派"无法忽视。

"和谐号"上面设备齐全,有一次性拖鞋,电源插头,充足的饮用、盥洗用热水,卫生间有和飞机一样的冲水设施、厕纸、镜子……每个铺位与枕头相隔的另一端,都有嵌在墙壁里的电视,可以带着耳机看歌颂高铁成就的专题片或者好莱坞枪战片……糟糕的是,我铺位上的电视坏了,关不上,必须在11点半熄灯以后,才能被强制关掉。于是好一阵子,我的电视都和车窗外的狂野灯火遥相呼应,一闪一闪亮晶晶。

只是不见了放行李的地方。上铺旁边没有放行李的空间,下铺床又很低,于是大一点的行李相就没有办法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只得立在下铺两床之间。隔壁几个卡厢住的是Kent State University的一干学生和老师,他们是国际旅行吧,带的箱子大而沉,只得放在火车过道上。好在动车里少了普快上那些推着食品车叫卖的乘务员,否则箱子们要挪移上多少个回合!

这就是整个高铁的缩影了吧,"高端"、"豪华"、"比飞机还像那么回事儿",然而,未必实用。比如我就在想,一晚上北京南开上海虹桥的动车有四、五趟,每隔十分钟发一班;然而既然都是火车上睡一觉就到,为何不多开设些特快硬卧,这样价格便宜至少一半,效果是一样的。现在,花大价钱给火车装上电视、充电插座、豪华热水炉(说不定以后能洗澡?),并强制不提供"硬卧",结果就是,我连一张特快硬卧票都买不到。花比飞机票还高的价钱坐动车,合着我就是图一个低碳啊。。


其实是想感慨十年间,几次去上海的心境变迁。写着写着写跑题了。

其实我一共去过五次上海。

90年在豫园里拿小笼包喂鱼;93年在长宁区的一个幼儿园里第一次见到美洲大蠊(即硕大会飞的蟑螂。。);01年在南洋模范中学旁的小旅馆见到郭敬明;10年深秋,在陕西南路的季风书园里等小刘……

每次都是步履匆匆,而这一次还有些一意孤行的执拗。从人民广场一路辗转到江湾镇,在城铁里向外看嶙峋的高楼和错综复杂的高架桥、街道,我觉得这是一场异域的旅行。上海财经大学的武川校区门口,见到了HX师兄。上财的前身是上海商学院,正是Writing Sample里写到的那一间。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像一对大手,在人生的浮云里自顾自玩儿着翻绳儿的游戏,翻着翻着,翻出个花样来,两个不相关的端点,就被自然地连接在了一起,从此不离分。又或者哗的一声,绳子从指间退了出来,美丽图案全都一笔勾销,一切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恋爱中的HX师兄心情不错,请我吃饭,点了好多好多样,我努力吃,怎么吃也吃不完。想起来在海德园那两年,和HX师兄同住一个house,我们的伙食经常就兜兜转转在西红柿、土豆、青椒和老干妈之间,就觉得一切竟像一场梦。

场景又一次闪回到那天晚上的徐家汇。我有点儿分不清是01年还是11年,那样潮湿的空气和绵绵的雨,地面滑而暗,布满缤纷世界的梦幻泡影。少年时代对世界的认知,完全来自通俗读物的描述,我不可避免地通过安妮宝贝来熟悉"上海"。衡山路的酒吧,淮海路上巴黎春天百货,或者人民广场上,人民如潮涌。记得初中写过一个小小说的片段,是说一对少年情侣,三十多岁再次相遇,就是在上海。走在程小青笔下的安静的小街的法桐下,男猪脚送女猪脚走出家门,去往街口打车,天空恰好有雨萧瑟而至,于是男猪回屋取伞,与女猪合撑一把慢慢踱步,说起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忽然,女猪就悄悄把左手放在男猪大衣右边的口袋里,暖手,像少年时一样。

啊,我竟然还记得这么真切。这些我一辈子也不愿意给人看的、让我脸上发烧的文字。

我也不知道为啥把有法桐的故事放在想象里的上海。上海对我来说,是和缅甸、越南、纽约差不多的,都是异邦。他也好像从来都是因为消费而被描述和记忆的。我在淮海路上吃面,在人民广场买带回北京的点心,在成都北路高架桥旁小区的便利店看见"食盐售罄"的通知,在季风书园见到初中同桌,在海湾酒店与雾霭中的黄浦江对愁眠,在徐家汇的肯德基和十七岁的msherb长谈人生,在来福士的港丽与大学一年级室友聊天,在外滩附近的酒吧抽着Light万宝路喝了好几杯烈酒……

其实比起这些地方,我更想好好看看走那些无意间撞到的丰子恺故居、刘海粟美术馆。遥想十七岁的时候,不会花钱的岁月。淫雨霏霏中,我短袖T恤裹着鸭绒棉袄,一个人独闯了淮海西路上的宋庆龄故居,虹口的鲁迅墓,交大图书馆,上海图书馆,记得在上博累坏了,霸占了苏轼《祭黄几道文》旁边的三人长椅,倒头呼呼大睡,欲罢不能。


2 comments:

Songqiao said...

一格,跟你提过我高中是在南洋模范读的吗?我那时候也常去上图和宋庆龄故居~

松乔

said...

这个照片的确是上海呀,被你一写我忽然像是站远了一些重新来认识这个我长大的地方,其实我知道的只是那一小片弄堂和学校周边的几条马路。有一个公园小时候常去,不知道里面的假山现在还在不在。

HX师兄恋爱了是一个天大的消息啊,这次回家看能不能找他一聚:)

等你来Baltimore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