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rch 18, 2010

北京的陌生人

《祖国的陌生人》,许知远的新书我还没来得及看,只瞅见它已经在楼下书店的排名小黑板上爬得老高。

我彻底成了个北京的陌生人。这种陌生感并不随着时间的衍进而减弱,很有可能还增加了。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我还在固执地用各种方法与周围生活保持距离,好像警惕某种腐蚀。我排除万难地翻墙,上twitter,写blogspot,正像zr说的,换了他,他是断然不会这么执着的。

北岛有句诗我很喜欢,“从许多路口我们错过,却在一片沙漠中相逢。”

是,到头来,别人所珍视的,我放弃了太多;别人不解的,我依然舍不得。

星期二傍晚去翠宫饭店给HJ捎东西,然后慢慢沿着知春路走到黄庄。路过附中门口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往大门的方向迈了几步。迎头赶上放学的娃娃,穿着让人心碎的蓝校服。带着牛仔皮帽的体育吴老师,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他虽然没有教过我,但一直做体育教研组组长,《第三军团》电视剧里,他还客串了一个角色。

我一下子扭开头,转过身,跑掉了。

无法面对,还是无法面对。

天黑的时候走进黄庄的麦当劳,吃了一个甜筒,手里握着一杯咖啡。

好像十年前的那些个午后,想起一张张年轻的脸,尤其M,你陪我来喝咖啡的次数最多。

十字路口好像和从前没有差别。那只是好像罢了。麦当劳正当前儿多了一个地铁出口,海淀医院新楼起来了,海淀影剧院更花里胡哨了。马路南北,连03年后才有的味多美面包房,都对着脸儿开了两家。

人大附中修得越来越像一所大学。它周围的奥数补习学校越来越像公司。哦,不对,本来就是公司么。

在香港的时候,我曾经畅想过无数次回来的情形。归来时的黄庄,归来时的万柳,归来时的五道口,归来时的某园。

真的归来后,我已经丧失那样的思念很久了。也许跟不是衣锦还乡有关。

重新爱上一个地方挺难,正如重新爱上一个人,特别如果是离了婚的初恋。

心里的沟沟壑壑还在,可你俩已经蹉跎了多少月涌大荒流呀。

上一帖不是瞎转的,那正是我每天所接触到的社会现实。刚才,爸爸生病以来第一次,我在他面前哭出了声,现在很后悔,要知道他特严重那会儿我都没当面掉过泪,可刚才居然因为说道官僚的溃败,难受得掉泪了。我真恨他们啊,拿着民脂民膏换来的钱,坐在办公室里不作为,纠结于几个词藻的政治正确性,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对,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是体制,是结构。我知道急不得,要慢慢来,不要像有些人那样盲目乐观,但也不能太悲观。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真他妈的想破口大骂啊,爸爸,我真的特别伤心。你说六四以后你也伤心啊,你连书都不想念了。今天,我忽然能明白一些。

爸爸,你病没好利落,我真的不能在你面前不控制情绪。可是,你说,为什么做一个真诚、善良、热情、坦荡、正直的人,在这个北京,那么难。

做一个不功利的人,那么难。

从此以后,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7 comments:

YoL said...

最后两句话看着真心酸。我还以为要做个坦荡的人在北京最容易了。

ke said...

薩伊德的回憶錄題為《鄉關何處》(Out of Place),表達的也正是這種做"rootless cosmopolitan"的悲苦。

“沒故鄉的人”很委屈,但也很勇敢。起碼,你自覺的“沒故鄉”比我這樣隨波逐流、無奈的“沒故鄉”要負責許多。

Uyanmin said...

我觉得吧,眼泪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好东西。要好好珍惜它,善待它:)
像那种烂事儿,骂两句也就算了,哭就有点太委屈自己了。

eyesopen said...

抱抱~

liuliuqiuhk said...

看得我鼻子发酸,虽然我有时很猥琐地庆幸暂时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

“是,到头来,别人所珍视的,我放弃了太多;别人不解的,我依然舍不得。”---很有同感。

你是相当有责任感或者正义感的人,血仍未冷,心仍未寒,所以还有眼泪。读着你的文字,挺感动的。

Anonymous said...

涉世尚浅,黑白分明。

Snowgrass said...

其实,我觉得,只有离开了又回来的人,才会有那种警惕、敏感,和疼的感觉。
要是没有一点对自己精神世界的维护,简直就是于这个地方同流合污。
所以宁可翻墙来写blog,至少形式上获得了片刻与现实的隔离。
我也恨,看得越多,越恨,越无力。可又不知道能做啥。就是无能的力量啊。